尊戮玄君之名,他虽有所耳闻,但在被掳来魔域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位魔域之主,更不可能会与对方有任何过节。
倘若戮玄君将他掳来,只是一味地折辱他,那他还能骗一骗自己,当作是他无知无觉间得罪到了对方,所以才会被这般对待。
可对方的心魔对自己却非是如此。
除却头一回的不欢而散外,殷潇就不曾掩藏过对自己的好意,而这份好意来得太过莫名,教他如何不介怀?
秋明岚放下眼前人修整到一半的手,忍不住把话摊到了明面上:“因为,你对我的态度,与戮玄君对待我的方式,差异着实太大了。且言语举动间也总透着股不明缘由的亲近。你是不是……早先便认识我?是我不记得了,还是……?”
直到此时,殷潇仍是面上含笑。只是那笑,变得不大自然了。
他收回手,在身下的坐垫上磨了磨未修整完的断甲,低垂着脸,缓缓摇了摇头。
他开口,却不去看近在咫尺的秋明岚。
“不是真君不记得了,而是您本来就没有见过我。不论是我,还是‘他’,您都不曾见过的。”
“那——”果不其然得了个否定的答案,秋明岚心中半分释然也无,反而乍然起身,不依不饶地追问他,“那你为何对我这般亲近?”
“嗯,为什么呢……”
殷潇轻喃着,抬手抚上自己心口,再对上秋明岚的目光时,那双微泛猩红的眼眸中明晃晃地盛着情意。
他唇边绽开的笑是那样的真切。
他说:“因为我心悦真君。”
秋明岚不可置信地看着殷潇,可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因他这一句话,心间生出了动摇。
“你我又不曾见过……说甚么心悦不心悦的。”
“可我这里,是这么说的。”殷潇指着心口,语气近乎虔诚,“尽管真君并未与我相识,我却早已知晓真君的一切了。”
“我心悦真君,此事千真万确,不是玩笑。若真君想要,整个魔界我都可以双手奉上。”
“……”秋明岚怔怔不语,像是浑身气力被抽空了一样,缓缓坐回榻上,指尖茫然地在桌面上摸索着,“我……我何时说过想要这种东西了……这种烫手山芋,你还是自己收着罢。”
他的心慌了,也乱了,浑然不知自己都在说些什么。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毫无应对之策。
终于,茫然探寻着的手指摸到了自己心慌意乱间脱手而去的小剪子,重新将它拿起,仿佛这便有了正眼去看殷潇的理由。
秋明岚抬头对上殷潇不曾移开过分毫的目光,朝他摊开了掌心,故作镇静地道:“指甲,还没修剪好呢。”
“嗯。”
殷潇很是顺从地递出了自己的左手。
清脆的落剪声再度响起,一声,一声,又一声。
一派宁静中,有风拂动帘帐,卷起殿内无处不在的清浅幽香。
待修整好了眼前人的断甲,秋明岚才下定决心,对来回端量着双手的殷潇开了口:“你先前所言,是否做得了真?”
“唔?”殷潇短暂回忆后颔首应道,“那是自然,真君想要什么,我都能给。真君这么问,可是有了什么想要的?”
“我……”
秋明岚正襟危坐,掩在桌下的手早把宽大的衣袖绞在了一处。
“我想修炼。”
话一出口,再往后便没了难处。
他默默抚上自己垂落身前的银发,语气平淡,却隐隐带着些难以察觉的自惭:“你应当也看得出来,我生来异于常人,不光是外貌,就连修炼体质亦是同样。此间魔气过重,与我所修功法不合,再加上他……日夜纠缠于我,自我入魔界后,便无一日能潜心修炼。若只是一年半载如此倒也罢了,可长此以往,我……元婴修士寿命虽有千年之长,但修行一道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亡。余下的岁月里,我不想继续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
说到触动之处,秋明岚唐突地抓住了殷潇的手。那生来寒凉的肌肤上还留有来源于他的温度。
“你能助我修炼吗?或者,为我寻上一处蕴藏灵气的宝地也好。……求你了?”
殷潇本就无意回绝,只是不忍心打断秋明岚的话,这才默不作声地听到了最后。但最后那卑微至极的三个字却触到了他不可触碰的底线。
他面色一沉,着恼道:“我不是他,真君为何要对我用‘求’这个字?我说了,真君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功法、灵脉、修炼宝地,真君要的东西,我哪个给不出来?就算是要我这一身修为,我也决不会说一个‘不’字。真君好端端的作甚要轻贱自己!”
秋明岚被他这突然失控的激越语气惊了一跳,忙道:“我以为……抱歉……”
“这话要说也该是我说才对,真君没有任何需要向我道歉的事!”
不是的。
秋明岚垂眸望向自己满是褶皱的衣袖,心中暗道。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