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岚初醒时总有些迷忽,闻声拥被坐起,静默几息才道:“……院外?戮玄君?”
他揉一揉眼,看清了床前之人的模样——那是个瞧着不过七八岁大的女娃娃,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裳,头上还扎着两个小团子,看着很是讨喜。
那小魔见秋明岚醒了,便脆声催促道:“真君快些吧。尊上刚才说了,要是真君拖得久了,他就要亲自来为真君梳洗更衣了。”说着,她扁起小嘴,一副生怕被责罚的委屈模样。
秋明岚虽没明白情况,但也不愿为难一名幼童,于是依言下床洗漱。
小魔跟在他身后一会奉茶一会递帕,待秋明岚草草打理过后,又拿出了准备好的衣裳,要侍奉秋明岚换上。
“这……这是?”
看着对方拿出的行头,秋明岚难以置信地向小魔投去询问的目光。
摊在他面前的是一套男子样式的喜服。
艳红的衣裳上承载着一幅以金线为主、彩线为辅织绘而成的凤凰比翼图,其上神兽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可见制作者绣工Jing湛。腰带上也绣有并蒂双莲,姿态婀娜,如含露初绽。
小魔一派天真地歪了歪脑袋,理所当然地说道:“是喜服呀。这可是全魔界绣工最好的绣娘们不分日夜赶工半月才做出来的呢!”她把喜服往秋明岚怀里一塞,又催他换上,“真君再磨蹭下去,我就要来不及为您梳发了,到时尊上可是会罚我的。真君行行好吧,我不想受罚呀!”
秋明岚心中既是疑惑又有不甘,看来戮玄君是知他会对孩童心软,所以才特意派这么一个小魔来拿捏自己。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换上那套喜服,端坐镜前由着小魔摆弄自己的头发。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小魔就为他梳好了发、插上了簪,甚至,还抹红了唇。
秋明岚抿紧唇瓣,在小魔的一路扶挽下,穿过庭院曲折廊道,来到了绛池轩的大门前。
果不其然,戮玄君在此候他已久。
那一贯身着玄衣的男人今日换上了与他同样的艳红喜服,胯下的骏马正不耐地喷着鼻息,而他身后,是一顶八人共抬的喜轿。
“戮玄君!你一早吩咐小魔来这般作弄我究竟是何意图?!”
身着喜服的秋明岚抛下旁侧的小魔,快步疾行至戮玄君跟前,厉声诘问道。
见他如此装扮,戮玄君扬了扬嘴角,跃下马背,用手中红帕覆去了秋明岚的视线,俯首与他两额相抵。不等秋明岚再度开口,就隔着一帘红绸同他顽笑道:“真君今日当真是好看极了,任谁看了都要动心。本座小器得很,不愿让旁人瞧见,真君可要小心把这副面容藏好了,否则本座也不知道这一日下来……会收获几双眼珠子。”
“你——”
秋明岚稍一抬头,额上便失去了男人的重量,随后就听一声洪亮的“请新人上轿”,也不知是谁上来扶起了他的手臂,要引他入喜轿。
他稀里糊涂上了轿,仔细想想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猛地掀了盖头,就从窗口探出脸去朝前方驭马而行的戮玄君喊话道:“今日不是你大婚之日吗!你怎么——”
话没喊完,戮玄君就调转方向折回轿旁,隔空抓起被秋明岚甩落在旁的红头帕,掸去浮灰,重新盖住了他的面容。
“本座刚说的话,真君这就不记得了?”
男人的语气有着微微的不快,缓缓前行着的轿子忽然就落了地,秋明岚心头一紧,忙道:“别!你别伤及无辜——我、我记得的!这帕子我不拿下来了,你……好歹告诉我,这是要去哪?”
戮玄君似乎无意予他答案,只听马蹄声在原地踢踏了两圈就逐渐远去,紧接着轿身一晃,是又跟随在马蹄声后缓缓前行起来了。
秋明岚端坐于轿中,搭放在膝头的手攥紧了柔滑衣料,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童年幼时。
他虽是童年坎坷,但也还存有些许不算太坏的回忆。
还记得自己小时候顽皮,曾经偷溜出府,偶然得见城中大户人家嫁娶,那时红妆十里、炮响连天,马背上的新郎意气风发,沿途尽是街坊邻里的道喜之声。
年幼的他心中艳羡,想着长大以后有了心上人,也要似这般办上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将对方迎娶过门。
却不想,有朝一日居然是自己成了这喜轿里红帕遮面的新嫁娘。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无知幼童,入了道,凡人的那一套礼法于他便无甚意义。修道之人若要结为道侣,当开坛立誓、上祭天道,如此两人才能命数相连、死生相依,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伴侣。
戮玄君此番行径,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充满恶意的戏弄,是为了看他惊慌失态的模样,好取笑于他。
思及此,秋明岚心下镇定不少,想着只要自己不予理睬,待戮玄君自讨没趣,便不会再这样大费周章作弄自己了。
秋明岚红帕遮面,有限的视野之中仅有喜服一角与自己紧攥着衣摆的手,浑然不知迎亲队伍正往何处去,更因戮玄君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