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夜,临到拂晓时分方渺才累得在黎慎之床上蜷着睡了过去,晌午的阳光穿透露天阳台直射进来,方渺睁开眼,看见推拉门的玻璃上倒映出一张煞白如纸的脸,脸上长着两个乌青的眼圈,两腮被乱糟糟的头发盖得看不清,活似大白天见了鬼;萎靡地坐起身,将浓密长发一把捋到脑后,昨天的事好像入睡前的噩梦,梦醒了,他该回到现实世界。
黎慎之一早就走了,没留在家里吃午饭,方渺下楼的时候面对着空荡荡的餐桌,本来就有点起床气的他顿时不悦地黑了脸,拉来椅子坐下,吸了两口空气,皮笑rou不笑地挤兑管家道:“今天准备的什么食材,阿尔卑斯山空运过来的新鲜空气?还是珠穆朗玛峰盘桓了上万年的风?”
管家歉然道:“早上去您房间例行打扫的佣人说您不在,我以为您回了剧组,招待不周是我的疏忽。”说着立即吩咐佣人准备午餐。
方渺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黎家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了?从前不管他在不在,是什么钟点,厨房里总备着热腾腾的食物,有时候是甜汤,有时候是沏好的斯里兰卡红茶和各种西点。无非就是看黎爷对新人没好态度,上行下效罢了。
他想到黎慎之常说的那句“我给你的才是你的”,便没了胃口吃这顿不属于他的饭,回房草草梳洗了一番,说要去约圈子里的朋友玩。出门的时候那极其难看的脸色摆得人尽皆知。
不过方渺约的人实际上是徐志国。
从捷克回来再到入住黎家这段时间,他身边不是谭浩这头豺狼,就是黎慎之和他手下的走狗们,没法抽出时间找组织汇报一下新线索,正好今日借题发挥,撒着刁蛮小姐的脾气把黎家保镖和司机都打发了,气鼓鼓的自己一个人出来吃饭。
这次约的地方十分热闹,地铁口的一家快餐店,人来人往的比菜市场安静不了多少。方渺和徐志国都挤在一张靠墙的窄长桌子上,一个打扮的时髦漂亮,一个像灰头土脸的农民工,看上去是因为店小客人多,才不得已要两个陌生人坐这么近。
周围都是点单和传菜的声音,还夹杂了不少其他店的吵吵嚷嚷,方渺直截了当的说了黎慎之一直在本市压根没躲藏起来的事,又说谭浩曾经想在捷克暗杀黎慎之,不过没动手,他绕个了大弯子回金三角。
徐志国对这些都没表现出惊讶,挑着碗里的面吃得唏哩呼噜的,一边咀嚼一边含糊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是黎慎之的作风。至于谭浩局里得到过一些线报,郑奕现在就在金三角。”
方渺闻言蹙眉,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黎家的人不可能贩毒。”
徐志国嗤笑一声:“一个郑奕姓郑,一个金老五姓金,这些外姓人黎家管得了一时,管得了一世吗?”
“所以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谭浩、许振鹏、金老五、周永年投资洗钱,我既是卧底也是他们的棋子,他们让剧组去捷克出外景,谭浩表面上追女明星,实则是亲手将我送去捷克,送到黎慎之身边,分他的心神。他和郑奕就有机会背着黎慎之联手。”
方渺分析到这儿,眯了眯眼睛,又想通了其中一个关节:“黎家现在是不是正起内讧?郑奕在分黎慎之的权,不然金老五和周永年犯不着为了几个烫手的钱,触黎爷的逆鳞,有命挣没命花。”
徐志国却纠正道:“黎家一直就没安稳过。十几年前,局里打击了黎家一次,那时候几乎是元气大伤,和黎慎之父亲同辈的那些结义兄弟,他那些名义上的叔伯,能逃去国外的都窝在菲律宾呢。黎慎之回来重整旗鼓,重整的只是黎家曾经的威望,而不是他父辈留下的盘口和生意。”
十几年前方渺还是个咬着笔头成天为考试愁眉苦脸的小屁孩,不清楚这些尘封已久的旧事,满脸疑惑道:“难不成黎慎之是另起炉灶,白手起家的?领导,你别玩我了,别告诉我查了这么多年,黎慎之其实不归我们管,我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徐志国说:“这种话本来不应该从我口中说出来。但是黎慎之的确是一只Jing明的老狐狸,他掌权以后,黎家在国内的黑道势力几乎都被他洗白上岸,改成了餐饮、文娱、百货等等合法生意,连一分钱税都不偷。他少时在国外留学,不知道从哪里获得的渠道,搭上了国外势力的线,这些年他走私也好,贩卖军火也好,全在国外活动。”
方渺在黎慎之身边也有一段时日,知道他这些年都是挣老外的黑钱,在菲律宾开赌场,在非洲卖军火,连杀人都狡猾的选在公海上,不以为然道:“勾结境外势力,罪名也不小啊。”
徐志国无可奈何的说:“你不是问黎家是不是在起内讧?是,黎慎之在筹备移民,过不了多久他整个人都是国际友人了。”
顿了一顿,又话锋一转:“当家的想上岸,不管事的却想下海。他那些叔伯在菲律宾窝久了,还记着当年的血海深仇,心有不甘,觉得黎慎之既然有能力东山再起,为什么不一雪前耻,让我们这些臭警察没好日子过?反而跟我们打游击战,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和Jing力洗白、转移,让我们对他越来越束手无策,最后还主动躲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