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岭,山势雄奇,地势险要,如一条巨龙迂回盘旋在启朝北境。
时至初夏,群山郁郁葱葱。岭中狭长的古道上,一队身着甲胄的士兵正簇拥着一辆华贵的马车由北向南穿行。
那马车用黄金做顶,通身由月银色绸缎包裹,上面以金丝绣了启朝第一大族沈家的枫叶家徽。一路穿山过岭,从北边传来的埙声便一路相随,一只浑身迅白的海东青也和着埙声在空中打转。
吹埙之人显然内力极高,埙声中带着眷恋和不舍,徐徐不断。
伴着这送别的埙声,车中一年约十六、白衣素裹的少年几次想举起手中竹箎与之相合,临到嘴边却又放了下去。直到埙声再听不见,这才怅然若失地将竹箎捏紧手中。
见他如此,一个妇人尖锐的声音在他对面响起:“这一路行来,叶小将军的埙声和海东青便跟了一路,只可惜,此处已经过了他的驻防之地!”
说着,那妇人拨开车窗上的珠帘向外张望了一番,回过头冷着脸朝那少年上下打量,“还有几个山头就到居庸关,入了关便出了北境。这一路,婢子可忍了好久!沈家高门。如今宗主健在、主母安康。您的生母去了便去了,这披麻戴孝的是做给谁看?就在这里把身上的素服换下了吧!”说完,将一个装满绫罗绸缎、玉佩金簪的箱子扔在了少年脚下。
闻声,少年微微一哂,摸索着将手中竹箎万分珍重地放回身旁。他身边一手捧锦盒的女奴却已按捺不住,鼓着勇气朝那妇人嘀咕:“李,李嬷嬷!沈、沈家的婢子就是这样同少主讲话的吗?”
“少主?”李嬷嬷未看女奴一眼,只居高临下地瞥向女奴手中锦盒和少年那双极黑的眼眸,脸上尽显讥讽之色,“沈归宁的生母沦落风尘,若非主家的公子一一殒命,主母也不会派我来接。却没想,接回的竟是个瞎子!如今宗主不知他身残,才送来沈家的传家之物为信。若等他知道了,还有得他好受!这沈家的少主之位哪能轮得到他?”
“你!你竟敢……”女奴愕然,再次出声,沈归宁却抬手止住了她。
微风吹来,拨开树荫,让阳光将他浓密的睫毛在眼帘处投出一片Yin影。
他循着李嬷嬷的声音略微侧头,未语自带三分笑意,“如今家母已亡,身契已毁,可她身世如何,连个管事嬷嬷都知道得如此清楚……此次入了皇都,认祖归宗,归宁定要好好为李嬷嬷讨个赏,就赏嬷嬷颇得沈家家风,知晓天下辛密如何?”
“你!”夹枪带棒之话随着清润的声音娓娓而来,让李嬷嬷噎了半天却又发不出明火。她抬头朝他看去,却见此人笑意盈盈,眼神清亮得竟似乎没有眼盲。
沈归宁侧耳细听了车中动静,这才从容展开双臂,让女奴伺候他更衣。
当一切置备妥当,马车突然颠簸了数下,天空中的海东青发出了尖锐的啼鸣。一支重箭破空而来,插在了马车的窗棱之上。
“外面怎么了?”李嬷嬷憋着一股怒气向外问话。
“嬷嬷快带公子坐好,岭中有贼人出没。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车外的亲兵赶紧回答。
“沈家家徽,启朝谁人不知,何人敢来截我们的道?”
“此地过了叶小将军驻防之处,又离居庸关的城防还有一截……”那亲兵还在回话,黑色的箭雨便密密麻麻而至。
沈家的亲兵一阵错乱。但他们毕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顷刻间,余下的已镇定下来,将手中盾牌立成盾墙掩住马车。
随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几个额头、面上刺满了丑陋刺青的贼人拿着弓矢从林中走了出来。有的连鼻子也没剩下,显然是受过重刑。
“叫阿狗出来。”一个脸上有疤、像是领头的看了看沈家亲兵垒起的盾墙,朝身后招了招手,几个贼人迅速让出一条道来。
“哗啦——哗啦——”随着一个拴着铁链的重物响声越来越近,一个眉目上扬,眼角斜飞入鬓、年约十三的总角小儿,吊儿郎当地拖着个重达百斤的石锤出现在贼人之中。
只见他邪气的动了动嘴角,轻蔑地看了看沈家亲兵垒出的盾墙,抡起铁锤便往盾墙之上砸去。
顷刻间,盾墙和马车一起轰然倒地,马车中的几人被狼狈的摔了出来。
“哪来的狗东西敢截沈家的车?”李嬷嬷正无处发泄,爬起便骂。女奴也赶紧将沈归宁扶起,拾起锦盒交在他手上,拍干净他身上的尘土。
离三人最近的贼人立刻眼睛一亮,指着几人的方向向领头的“讨赏”:“当家的,你看!这高门望族的就是不一样。不光女的,连这男的也能长成这样?反正他们都活不了,不如现在就分了吧!”
“慌什么……别忘了贵人的活计!有我儿在,还拍你们没时间享受?这样。把男的先留着,另外两个让阿狗先挑!” 领头的“刀疤脸”转头朝那拖着石锤的小儿笑了笑,一群叽叽喳喳的人立刻就没了声音。
“我要她!”阿狗指了指李嬷嬷:“她骂我是狗东西,我就要把她变成狗。”
“好,听我阿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