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屿一时失言。
我伸手拿回来那张照片仔细端详,脑海里反反复复模拟当年可能会出现在这个画面里的场景。看到我的动作,聂屿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他偏过头,看着窗外浮动的云。
“我以前想,你喜欢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慢慢摩挲照片,“我一点点拼凑着,吃甜食的时候会觉得他可能有着柠檬和nai油蛋糕的香甜,走在路上又想大概会是一个很可爱柔软的人。你让我不停地描摹他,通过所有你传递给我的喜好来拼凑他。我后来很多时候都在想他。现在我见到他了,真好。”我叹了一口气,“他比我想象的还好。”
聂屿没有看我,他只是看着窗外,云的Yin影在他脸上流动,“你曾经是我的喜好,是我的爱情。不管你信不信,最终让我和你在一起的原因并不是他。”
“如果你爱我都是假的,那我可就太难堪了。”我低头苦笑。
“我只是……”聂屿翻来覆去捏揉指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最初只是觉得这些是很好的东西,我觉得很甜美,我很喜欢。”他扭过头来对我说:“我爱着你,所以想把我喜欢的也分享给你……但是好像搞砸了。”
云影流走了,剩下满地虚无。
“你竟然这么想的吗?”我喃喃道,“你觉得这是爱吗?强烈的控制欲和极度自私……你这样和白薇有什么区别?”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问道:“你告诉我,你觉得这是爱吗?”
他愣了一下,有些迷惑地反问道:“不是吗?爱难道不就是这样——”
他嘴唇细微蠕动,余下的话并未说出声,但我已经从他的反应里知道他想表达的了——
爱情就是争夺、占有和控制,这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一份爱情可能会存在支配和占有欲,但控制并不等于爱情啊。”疲惫在心底层层蔓延,“你明知道我为了摆脱白薇带来的Yin影做了多大努力,你还要这样‘爱’我……”
我仿佛又回到最初的那个家,压抑、死寂,柔软的青色裙摆在黑暗里辗转,在玻璃上无声地拖出长长的痕迹,如蛇般蜿蜒曲折,缠遍家里每一个角落,最后终于绵延到我自己身上。
于是我的身体、我的思绪、我的人生,都被她和她身后象征的一切绑架了。
直到东窗事发我才发现,原来我始终在一个圈子里打转,只不过新的圈子更大更Jing美罢了。
可以说我有多厌恶被控制,就对自己有多失望。
“如果我真的是控制狂,那我又怎么会询问你的意见?”
“你那是在征求我意见吗?你明明已经替我做好了决定。你将你所认为的美强加到我头上,可有问过我觉得美吗?我表达过我不喜欢,你又有多少次真正注意过?”
“镜湖,你发现没有。”聂屿抹了把脸,“从高中就是这样,你有好多事情都不肯开口说,而是一个人藏在心里默默发酵。镜湖,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更不可能时时刻刻注视着你,去发现你藏起来却又期盼人找到的那些心思。你不表达,我发现不了或者只能发现残缺的一半,不管怎样你都会失望。
时间久了我猜你心思也觉得累了。更何况现在你变得更加会掩饰,以至于面对我的爱人,我不知道他每一刻情绪的真假,不知道哪句话会踩雷。有时我会想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感激我。”
我暗想,真如他所说我是如此虚伪吗?不全然吧。
明明我花了好久才在他面前做到平淡如水。
最开始当然是会有各种违和的。
会继续下意识准备他最喜欢的饭菜,这是所有恩爱夫妻离婚后都会面临的状态。所以在此之前,我用了足够长的时间来将这男人种种微小的习惯剥离我的生命。
至于其他的,只能说我与他的龃龉成为横亘在心间厚厚的过滤网,每次都将彼此心底最深的情感层层过滤,等表露出来时就剩下脆弱而浅薄的一层。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你有些时候真的很像你母亲。”
聂屿凝视着我,云层洞开后光线更是浇灌而下,亮得刺眼。窗外一只鸟飞过去,扯着嗓子啼叫了一声,一瞬间让我打了个激灵。
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你总说她偏执疯狂,但你简直和你母亲的偏执疯狂一脉相承。你恐怕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对我有多高的需求。不是性欲那种,而是单纯的心理依赖来带的rou体Jing神双重渴求。比如希望我的视线能一直停留在你身上,又比如只要我们呆在一起你就必然会与我有肢体接触,就算晚上睡觉也要紧紧缠着我……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有皮肤饥渴症,浑身上下都是缺乏安全的毛刺。”
原来我真的越来越像她。
“你爱的太用力了,在心灵层面不断索取,或者说压榨我的感情。而我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热情四溢的少年了,我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我的Jing力无法供给你的需求。而镜湖你,”聂屿舌根有些酸涩,“安于现状不愿意继续改变。你依然在用曾经少年时的方式来表达和索取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