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是早就准备好的,但鉴于我和聂屿的财产关系以及其他零零总总,再加上出于尊重当事人,我还是拿给他看是否需要再修改,顺便让他加几天班处理一下公司的事,好腾出两天专门搞离婚的事。
和聂屿的开始我记得很清楚,和他的结束也令人印象深刻。但驻足回首,我们之间竟真如一场戏,开场人来散场人去,中间种种,镜花水月,到头来空余两声锣音罢了。
确认签字的那天,我和他谈了很久。
以一种安静的、平和的方式,像久别重逢的老友轻松闲聊,在长久的冰隙里愿意真正审视彼此。
一切话题始于最核心的问题——我们的婚姻,不,是爱情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谈论到这个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不期然浮现芬奇通过电影像全世界观众拷问的三个婚姻基础问题——
你在想什么?
你感觉如何?
我们对彼此做了什么?
“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像这样好好聊过天了。”
“是。忙得像旋转的陀螺,一旦休息下来最想倒头就睡,哪还顾得上赏景谈心。”
“可你这两年比以前空闲多了。”
“空闲?难道我的时间是大风刮来的?”我好笑道,“再说就算我有,你有吗?你一年要跑多少地方没数吗?”
近年来聂屿一直负责公司海外拓展业务,一切刚进入平稳期。业务最艰难的时候出差如喝水,早已是家常便饭。
“‘时间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老生常谈了。你看,手下的动作利索点,一心二用,锅里煮着rou汤也不耽误批文,休息时间不就这样一点一滴拧出来了。不过我理解你,自己创业总比我按部就班上班累得多,所以我尽可能把自己的时间空出来,否则你早就因胃病进医院了。”
聂屿想起刚毕业那会,两人挤在狭暗的地下室,泡面和挂面一箱又一箱,白雾一样的水蒸气弥漫在十几平方的小空间,吸一口都是廉价的家的味道。后来他俩吃清水面吃到吐,魏镜湖就自己上手做,很多时候都不敢炒菜,因为油烟会附在衣服和墙壁上久久不散。
“我那时觉得日子过得好快啊,那一点点空间,”我拇指和食指捏出一个大小,“充斥着海绵一样的疲惫,不断不断壮大,将我的人生塞得满满的。可现在我住在比地下室大几倍的房子里,却觉得疲累如影随形,甚至尤甚往昔。”
那个时候做什么都是甜味的,我甘之如饴。现在甭说做饭,就连聂屿喜欢吃什么我也已经刻意忘得差不多了。
聂屿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也很累。”
当我们两个人早上背对背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无声叹气,只觉呼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如此沉重,每一天都毫无盼头。甚至到后来,谁先起床都能让另一个人得到片刻喘息。
“因为你一直向上走不肯停歇。”
“这难道有错吗?镜湖,我记得我们一开始就为这个吵过架吧?”聂屿反问道。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垂眸,“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创业,你一直都是优秀的,也在努力做最好的那一个,所以你已经习惯锐意进取,追求事业的扩大。很完美,只是我跟不上你了。”
我抬眸看着聂屿,眼神有些哀伤,“你走得又平顺又快,我追不上你了,聂屿。”
从小经历的一切告诉我,只要当一般人就好了。我不需要多刺激,我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考上大学顺利毕业已经是圆了我的梦,而拿着稳定的工资,怀抱心仪之人,窝在温馨的大房子里安和度日,这已经远远超过我过往所想所寻,足以让我心满意足。
但我忘记聂屿不是我这样心胸狭隘之人——就像上学时我们对待比赛名次截然不同的态度——聂屿绝不会仅为一次成功而停留。
从我选择就业而聂屿创业开始,彼此就不止一次争辩过,他本来还邀请我加入他们,都被我拒绝了。
“‘我的错我的错’又是这句话。”聂屿开始捏指骨,“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只剩下这些话?当我和你交谈,哪怕是盐放多了或者喜不喜欢芒果这种小事,你都会说是你的错、下次注意、是吗、好吧……我看不到你的诉求,得不到有效反馈。我很久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懂你的心思,有的时候我都怀疑你真的会生气吗?”
像木雕一样波澜不惊的情绪让他一度陷入自我怀疑中。魏镜湖的神色永远淡淡如水,但语调却又上扬,呈现出一种和谐的矛盾。聂屿当时想,也许是镜湖年底刚升职工作太累了,又或许是两人过渡到老夫老妻的状态。现在看来都是伪装。
而我想,那时谁也没告诉我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能让我从发现真相的痛苦里解脱出来。于是我只好学着白薇曾经做的,用互相折磨的方式来宣泄哀痛。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无视了,或者说习惯了?”我翻着放在腿上的旧相册,“你就从来没思考过我为什么这么对你?”
“……因为单青纹吧。”聂屿抹了把脸,“你从玫瑰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