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狻被刺耳的号角声惊醒,看见帐外仓皇来去的人影。月光和火光从毡布的缝隙漏进帐中,落在他们脸上,也惊扰了谢九龄的安眠。他在半梦半醒间蹙起眉咕哝了一声,将头埋进崔狻怀中,仿佛这样做就可以隔绝喧扰。
借着光线,崔狻能看到他眼下微青,是连日行军休息不好累着了。他不忍心吵醒谢九龄,低头亲了亲他的额角,拉高被子替他挡上眼睛,低声说:“你继续睡,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谢九龄含糊地嗯了一声,缩进衾被深处。崔狻轻手轻脚地下了榻,披上外袍走出帐子去:“怎么回事?”
斥候连忙带他到另一顶帐子中,这帐子里陈列着大大小小数百面铜镜,但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崔狻的身影,而是荒野、小溪、山岭,景色各不相同。帐中另有十几名将士,轮流守夜观察镜中动静,见他来了都一拥而上:“崔将军,安阳北城门方向有动静。”
不用他特别提醒,崔狻也看到挂着“安阳”字样木牌的铜镜中,映出一队趁夜潜伏在安阳城外山道上的机甲,猛一眼瞧上去约有二百尊两仪机甲。
他们昨日刚攻克安阳城——有太极机甲阿修罗的加持,打下安阳城不过半日工夫——将安阳城交到迟来半步的陇州军队手中之后,立即行军拨往下一座城镇。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构筑防线,沿路时不时停下,让甲师就地修造简易的机关城墙,拖缓了行军速度,此时去安阳仅有五十里,以青蚨的脚程,全力奔驰半个时辰就到了。
而向东二百里,就到东郡地界了。十日以来,以神机营打头阵,陇州大军殿后压阵的方式,两方联手一路东进,势如破竹。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北部防线就可布置完成。
崔狻沉yin片刻,道:“不,现在就拔营,全速向东,尽快与安王会和。”他顿了顿,又道,“随时注意千里照影镜,如果有任何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他们沿路筑墙时,在所有要紧地点都设置了千里照影镜。区百川造出的这件机巧,虽没有杀伤力,在望远侦查时却极为有利。北部防线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神机营在千里之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正因如此,崔狻能够随时掌握全局,遇到变故就能随时调整。正是依托千里照影镜的侦查,和青蚨的高机动性,神机营才能在偌长的防线上神出鬼没,一次次打得敌军措手不及。
“我们不去救安阳城么?”
“二百两极甲罢了,安阳也有陇州守军的两仪甲三百尊,加上城墙的机关阵,足够防御了。”崔狻笃定道,“都给我打起Jing神来!全军立刻前进。此时此刻,尚未设置防御工事的剩下二百里路才是最危险的,如果我是靖王,一定在此时骗神机营撤退,趁机派Jing兵绕背偷袭。”
神机营刚开始东进的时候,靖王没反应过来他们的意图,实属正常。但三条防线马上就要把靖王势力分割成三块了,靖王再不来拦阻他们,除非傻了。
崔狻其实就等着他反过头来攻击神机营,防线的作用不仅是分割兵力,也是诱敌深入。靖王的三分势力若是坐以待毙当然好,若是分兵来打破防线,更正中崔狻下怀。
神机营诱敌深入,陇州大军则趁靖王调头之时攻占洛阳,从尾部削减靖王的兵数,岂不美哉。
反过来说,要是靖王干脆不理会神机营的威胁,卯足力气打下陇州再议,亦有几分胜算。不过那时豫州南部和洪州的殿后援军都被神机营吞下,靖王大势已去,又能垂死挣扎多久?
崔狻早就存着请君入瓮的心思,奈何靖王老贼十分沉得住气,硬是咬死陇州军不松口,妨碍陇州的兵力调度。直到今时今日,才分出一小拨机甲来试探神机营。
但崔狻偏不上他的当,假作不知安阳附近的动静,立刻拔营前进,等着看靖王的反应。
只是苦了谢九龄,璇玑将军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见识过急行军,好几天前就开始叫苦叫累,好不容易安睡半宿,又要拔营。崔狻回帐子里给他穿衣裳的时候,被他闭着眼软绵绵地在脸上、脖子上、胳膊上抓了好几道印子以示抗议。
奈何秀才遇上兵,到底被收拾齐整,从榻上拖了下来。
崔狻让他在榻边站着醒神,自己任劳任怨地将帅帐里的杂物都收拾起来,回头一看,就见他又歪在榻边睡着了。崔狻狠下心来把他摇醒:“别睡了,醒着发发汗,不然一会儿出门要头疼的。”
“我现在就头疼……”谢九龄将眼睁开一条缝,有气无力地用手推他的脸,“小狮子,什么时候能打完……”
崔狻捉住他的手:“就几天了,我发誓,几天之后就带你进桂城,吃好喝好睡好,想干什么都依你。你再帮我几天,成么?”
谢九龄闭着眼睛靠在他肩上,言简意赅道:“一言为定,走不动,背我。”
怕他没力气搂不住摔下去,崔狻只好打横将他抱起来,小心地拉高披风遮风,这才走出门去。在营帐附近守卫的士兵里有个金吾卫旧识,见他样子便打趣道:“哟,崔大将军,鬼鬼祟祟地抱着个小娘子去哪啊?”
“滚蛋,去把帅帐收好装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