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将落,齐家家主书房里却仍是烛火通明。
立在书案之下的几乎全是瘦高个的老头,其脸上也都是神情肃穆且怒气隐隐,一眼望过,还真以为这四人是一个模子里浇出来的。
齐墨坐在书案后,解下了之前刚不久才扎上去的黑绸带,拿在手里缠着把玩。
“家主。”在一番越来越压不住嗓音的争论后,其中一位老者出列行礼。
齐墨也含笑睁眼颔首道:“柴叔。”
柴门子想不到他会突然睁眼,一不留神就对上那双诡异怨毒的灰色眼瞳,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挺直腰板将话说了下去:“家主,经我等四人商议权衡,认为您刚下的令,弊处与隐患,皆不可忽略,不知家主有无应对之策,方便告知否,让我等也好安安心。”
闻言,齐墨无声地笑了,眼眸闪动——其实除开令人感到不适的瞳色,他这双眼睛绝对称得上一句顾盼生辉勾魂摄魄——他笑够了,便敛了笑意,缓缓道:“那就请柴叔您讲了。”
“最当前的问题便是——家主,您该怎样同那位解家当家人在一处呢?在座各位可对鬼医都知之甚深,须知鬼医起码年过四十才能归隐,还必须得归到自家地界,且归隐前的年岁都得在外漂泊,决计是不可能停滞在我们这一处给您相夫教子的。而家主您——是至死都不得踏出石湖半步的,这样来看,您即便与解家当家人成了亲,恐怕也难以厮守。”
言毕,柴门子身后三人忍不住轻声应和。
“而这最要紧的远患便是——家主,您要是与解家当家人生养了个鬼医体质的男孩怎么办?家主,谁都知石湖无鬼,鬼医不可能在一个地方活上个一辈子,家主您这是要送您未来的孩儿去死吗?!”柴门子深吸一口气,又被自己的唾沫星子呛到,咳嗽了好几声又看了齐墨一眼,确认了齐墨脸上并无怒容才接着说道:“更何况……解家子嗣单薄,据说因由是解家人的体质较差,多半只能孕有一胎,这……万一这解家当家,生下的是个女儿家,这、这齐家倒也不是怕断了香火,可这嫡系总不能没有男丁吧?”
此言一出,他身后三人再也压不住意见,七嘴八舌地插起嘴来,而齐墨也由着他们闹,只等他们觉出不对劲来,赶忙偃旗息鼓了,这齐墨才半翕着眼帘,似笑非笑道:“还有吗?”
下方的老者皆不敢作声。
齐墨冷笑一声:“这最最火燎眉毛的事没说着……算了,反正这件事我能料理得好,就不说出来惹各位叔伯们忧心了。”
他又问:“那叔伯们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下首的老者们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柴门子又开口道:“虽然我等皆认为家主与解家当家的相处不过几日,一时劲儿上头罢了,但既然家主与其已经私定下了婚事,一家之主无戏言,这亲我们还是得结。不过解家当家做大,也不妨碍家主您按祖先旧例,在石湖内挑娶一房平妻——既可相伴家主左右,排遣寂寞;又可延续齐家血脉,不绝香火,实乃两全其美之策——家主,您看如何?”
齐墨微微带点气音地“哦”了一声,老者以为他意动了,忙欢欣着抬头,不想抬头一见,他们的小家主却是面容冷肃,手中的黑绸带被拉得撕啦响:“齐某不过一介眼盲之人,在北境连正妻都不好找,哪还会有好人家的女儿肯与我作平妻?”
有老者下意识地接话:“总会找到——”却被警醒的柴门子厉声截住了:“家主哪里的话?!您耳聪目明,怎可妄自菲薄,称自己是眼盲之人呢?”他哼哧哼哧地喘着气,看起来像是怒火攻心。
那老者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登时心跳如鼓,不敢抬头去看书案后的主人。
齐墨却宛若自哀自怨,眸光幽幽地泛开来,汪成一片深深的水涧:“柴叔说笑了,齐某这个样子,与眼盲之人有何异?”
下方又是一片死寂,几位老者都恨不得把脑袋摘下来塞到衣领子里面,但柴门子不知因何来的底气,依旧把头昂得高高的,掷地有声地向座上人发问:“那不知家主还有何解决之道?还是需要与解家当家的商议一下?”
“不,”齐墨却立马否认道,“我并没有别的所谓的法子,也不需要与解家当家的商议,因为我根本就不打算解决你们所说的隐患和弊端。”
丝毫不顾忌油锅里被他投进什么东西,齐墨手中的黑绸带和他的嘴角一样,依旧绷得紧紧的:“她一年能与我聚上几回,待上几日,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反正我这么些年一个人过惯了,现下还能有个人来候着,已然是运气了,我也不敢多奢求什么。”
眼见这下头锅里越来越沸,油星子和水珠到处乱蹦,齐墨却仍然自顾自的说道,语气斩钉截铁:“解家子嗣单薄了好几百年也没见他们家真断子绝孙了,子嗣是定然会有的;若是只得了个女儿家也不要紧,承嗣招赘便是;实在不行,我便过继个皎皎的孩子到我名下,总归不会让齐家嫡系没了香火。”
“我生作齐家子弟,享了齐家予我的恩泽,自然会担起我那份责任,但这也并不是说,我这辈子都得充作齐家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