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解棠现在的心情恰如齐墨所问的那个原因发生时她的心情,她现在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在叶家祖宅受伤的那个夜晚——刀锋冲来时心脏近乎骤停的错觉,危险的银光在眼瞳里跳跃却不敢闭上眼帘,大脑对手臂掌控力的迅速坍塌,还有利器宛若划破一张纸般去划开她额骨的轻响——她的确不怕死,但这并不能削弱她在濒死时的惶恐。
同理,她不怕齐墨拒绝她,甚至能很轻易地接受这个,但这并不影响她听明白那一句话之后的那一瞬间的心碎。
是的,心碎,这是个俗气的比喻,但解棠的确很清楚地听见了她胸腔里的破裂声。
即使这个状态下的解棠洞若观火到了人中翘楚的地步,但在齐墨面前,在这个时候,她还是那个你说她便信的解家小姐。
齐家家主温暖明亮也令人昏昏欲睡的书房里许久没有人接话,只有少女被压得悠长因而沉重的呼吸声,而久有冷静自恃之赞的石湖御主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他也仍旧微微地笑着,带点釉光的嘴唇也不懈地保持着上挑,不过这笑容因为这长时间的纹丝不动而显得含义莫名起来。
但解棠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她是低着头来消化了齐墨所给予她的两次冲击的,然后解棠低着头抓住了齐墨放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气势汹汹地把那块硬而冷的玉雕往额头上贴,声调却颤巍巍的:“快、快好了,线过、过几日都可以拆了。”
这时解棠再抬了头,稳住了声音,将气势也连着带了进去:“一般女方求亲,都是两家商议好了这女方才敢上门,你倒好,我倾此生之勇来先开了口,把我这整个人都明明白白剖开给你看,你却还惦记着要戏耍捉弄我!”
这就有点恃宠而骄的架势了。
但齐墨的嘴角却猛然往上提了提。
他将解棠额角上的那道伤细细地摸了一遍,又收回那只手来将面上的那条缚眼带解了,因了这条缚眼带还充了他的束发带用,一匹与这素面的缚眼带别无二致的黑绸便倾泻在一件莹白素衣上,他却轻轻地道:“别动。”
将解棠那只惊慌着而妄图伸过来的手给截在半空中。
齐墨一只手仍握着解棠的手臂,仿佛是怕这姑娘逃了一般;另一只手吃力地扒拉下了那根黑绸带,将他整张脸都无遮无拦地投映在解棠那双沁血墨瞳里——但他仍然闭着眼,如鸦羽般的长睫微微翕动,却始终没能被掀上去。
“彩礼与聘礼须得相当是各地都约定俗成的事,”富有一地的齐家家主长叹一声,“解家既出如此重礼,齐家理应按价奉回才是。”
他手里拽着那根带子,抓着小臂将解棠的手臂拉过来:“我自打出世,便被抱至我祖父——之霈公处教养,与爹娘见得少,自然也不亲厚。”
“我有个庶兄,长我两岁,我父亲因着初为人父的心思,心疼他多些;可惜齐府上下,由我祖父做主的多些,他亲定下我为御主之位的继位者,手把手教我识字读书做人,还于弥留之际也不忘庇护我,赐了我个齐家顶尊贵的字,便谁也越不过我去。”
“字?”解棠的手由着齐墨摆布,她听得认真,顾不上这些,“什么字?”
齐墨笑笑,将黑绸带一端压至解棠手臂下:“我祖父有个威望与成就极高的父亲,是名‘咎’,我字里的‘晷’便是嵌了‘咎’字,寓意天命所归,盛阳之下,绝对清正的规则与秩序。”
这次解棠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了——她看着齐墨合下的长睫,诚恳道:“真是个好名字。”
齐墨并没有跟解棠你来我往的客套,只是将解棠手臂轻轻往上一抬:“皎皎两岁时,我母亲逝了世,我父亲本想续弦,以主母更宜管教姐儿为名。但皎皎自睁眼开始就与我相处得最多,我是她那时除ru母外最亲昵的人,祖父怕我因牵挂而分心,且他也不信任父亲的眼光,便也把皎皎放到他膝下养着,这也是皎皎在北境没什么好友的原因——养在祖父膝下这个说法太奇怪了,况且祖父是将皎皎充作男儿教养的,这让她更与那些小姐姑娘们格格不入了。”
他毕竟闭着目,手上动作难免磕绊,黑绸带打了个小结,正慢慢地捋通顺呢:“而毕竟齐家也不需要仰仗主母娘家的势力,妾又比主母好拿捏,我父亲便也弃了续弦的心思,于我及冠之年传了家主之位,安享晚年去了。”
“齐某今二十有三,尚未有家室,虽无陶朱之富,亦无滔天之权,还被困于这方寸之地中——”说着,齐墨终于停下了手上动作,将自己那只忙活了半天的手臂覆到了解棠被拉过来的手臂上,“——目不能视,我这如此庸碌不堪之人,却敢肖想茂江解家的当家人,你说我该当什么罪?”
解棠默了半晌:“你这求亲,也不会说自己点好话?”
齐墨温温柔柔地笑了:“我可还有些坏话没来得及讲呢——这不是给解家当家提个醒吗?免得解家当家进了齐某这艘贼船,还跑不了。”
解棠又默了半晌,突然将落在齐墨手里的手臂猛地往外一扯,自然是没能扯回来,倒是露出了两人被黑绸带绑得紧紧的手臂,她把手提到齐墨面前,笑yiny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