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棠打算动身去赴齐默的三月之约的那日晚间，跟陈云白吃过晚饭，回来时就见到紧挨着树枝飘着的谢玉玑正弓着身子，垂着头，小心翼翼地Cao纵着一把土放到个小瓷盆里——森凉的月光透过海棠树稀疏的枝桠，透过他身上，晶亮得像片破了的水银镜。
她走过的时候瞥见这幅景象，却没上心，连步子都没缓一下就直接迈开，进了屋子里就开始往竹箧子收拾东西。
但谢玉玑却在后面磨蹭着进来，吱吱唔唔地把解棠叫回身：“姑娘，我能不能请您帮我捎个东西？”
解棠手里正领着她那本小册子翻看着，闻言抬头道：“什么东西？”
一看有戏，谢玉玑脸上带笑，却吱唔得更厉害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玩意儿，就——就是——我前几天——不是，是姑娘你不是让我去砸一个人的头吗？我Cao纵得——当时有点不怎么得心应手，于是今天晚上我就想练练手，就——拿了个盆想试试栽朵花，本来想着栽完就不管了，但……没想到，我又有点舍不得了，所以……”
他抿着唇角笑了笑：“能不能烦请姑娘帮我这个忙呢？”
解棠没答话，只是幽幽地盯着谢玉玑——谢玉玑想她可能是在想怎么会有这么闲得发慌的人，但没办法，这已经是他能想出来最合理的借口了。
“好吧，”解棠把腰拧回来，将那册子叠到件松石绿色的衣裳里，“我腾个侧袋出来得了，你把那盆放这就行了。”
听到这个明显没怎么上心的回答，谢玉玑尽管如愿，却也难掩失望。他把目光尽头放到那个削瘦的肩头上，放了很久才移开，将瓷盆悬着递到了解棠的身侧。
“姑娘，放这儿了，你……小心些。”
从茂江到石湖，从南吴腹地到大晋边疆，解棠一路上走走停停，还接了几单生意，跟谢玉玑的磨合得也不错，虽然还比不上解迩跟于昆那种程度，但跟之前相比已经挺让解棠满意的了。
一路走来，尽管解棠因为赶路一直挑的偏僻地方走，她依旧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不少的人间惨象，也看出来她之前跟韦九嶷的那笔买卖韦九嶷着实不亏——他的确急需一笔能让两国百姓都安心下来的财富。
石湖位于大晋之北，但很有意思地基本上没什么驻兵，解棠猜测可能是那至今无人登顶跨越的徒太山脉、还有虽说是有湖之称却的确没人抵达对岸过的石湖——它们是大晋天然且绝对坚固的后盾。
而且石湖不比海边，它干净又温柔，周围有一半是开阔的平原，解棠一眼看过去就是一片一片金灿灿的麦田——
稀罕又少见的富饶跟安乐。
但太过安乐反而也会让人感觉到不安的。
作为鬼医却在渐渐靠近石湖的路上连只鬼影子都没发现的解棠就是如此。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没开Yin阳眼，但在一次探路回来的时候谢玉玑无意中提到他有些日子没见到同类了——没错，谢玉玑也不过沉闷了几天，但幸好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说话欲望了——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一般来说，不会存在没有怨灵的地方的——尤其是对这样一个富饶但外围是一圈荒漠的地方来说，先不论本地人是否安居乐业、民风淳朴，也难保不会有心神向往的逃难者、外乡人什么的……死在来这儿的路上。
真是奇怪的地方。
基于这种奇怪，解棠在彻底步入荒漠几步之后，又退回边界处，小心埋了个标记——一枚小小的白玉雕银镂空圆球，卡在谢玉玑在石壁上刨开的一条缝里——虽然她方向感不差，但还是做足准备好些。
——虽然人世并无多少可眷恋之物，但去得莫名其妙确实窝囊。
她招手示意谢玉玑跟上，转身走向了这个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没想到石湖边上不止有村庄，居然还有两个算得上规模挺大的城镇，不过即使是隔得挺远，但依旧比得出大小。而解棠理所当然地想能宠出齐默那种脾气的家族自然是个财力不错的大家族；而财力不错的家族坐落于大城镇的可能性会高很多，更何况很明显这个大的城镇离荒漠更近些，解棠自然是首先去这个近的去看看了。
但一踏入城门，解棠就感到了不少南北地域的差异——这是她这一路上第一次进城——墙厚了，没了向路边支起的、大大的纸糊木格窗子，也没有金陵四处翻滚的人声，有的只是略带凉意的静默和压抑，遍地的灰蓝色调。
金陵秋末尚未过尽，此处却已是隆冬了。
“姑娘，姑娘，你要不要去成衣店换身衣裳？难得进次城，天已经凉了。”谢玉玑降到解棠身侧，“总不好到了齐……公子那儿去麻烦她吧？顺便还可以问一下怎样去齐家。”
解棠没怎么犹豫就同意谢玉玑的提议，她不喜欢欠人情，不然也不会来赴齐默的约了——齐默运气不太好，她刚刚出师，正是警戒心最强的时候，平常不会上心的地方全都注意到了，所以没过几天就看出来齐默接近她动机不纯，但不纯归不纯，她没觉出恶意，而且的确坐了人家好几天的马车，还让人家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