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么一番话,解棠默然不语,一会儿才应声道:“……好。”
谢玉玑止住了说话的念头,看着这个有点惶恐却仍旧微笑着的少年郎,又回头看向自家主子——
即便是害怕却更不想让你失望……真是令人羡慕啊!
谁知道两人刚动了几筷子,外面吵吵嚷嚷地又闹腾起来,让陈云白心里多多少少有了点火气——他之前刚料理完黑心掌柜,就又被好些年没见的姊姊噎了好几次,现在好不容易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吃个菜,就又出来了这么个幺蛾子,是诚心不想让他们姊弟俩好好吃个饭吧?!
可是当他心头火起,探出脑袋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却发现那是一个老得掉牙的戏码。但戏码虽老,却让他觉得相当不舒服是真的,赶忙把脑袋收了回来。
解棠见他面色有异,咽干净了嘴里的糯米蟹羹问道:“怎么回事?脸色怪不好。”
“有个乡里人在卖自己的女儿。”陈云白掰了根蟹腿,却没继续拆下去,脸上表情很是有些差劲。
解棠这才仔细侧耳一听,听见了好几声粗鄙的叫卖还有一哄而起的应和跟调笑,其中猥亵不堪之意难以入耳,的确让人忍不住有些反胃,怪不得云白食欲顿消。
她也皱起眉头,看了眼陈云白,想了下还是觉得没必要避开弟弟:“谢玉玑,让外面安静点。”
“……怎么做?”谢玉玑觉得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情实在为难。
解棠拿着小瓷勺,搅了搅蟹羹:“之前的那个女鬼留给你的灵力有学着运用吗?随便找个东西丢过去砸晕他,让他闭嘴。”
谢玉玑:“……明白。”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几声惊呼大叫,再然后就彻底没有什么恶心人的声音过来了。
陈云白有些惊讶地看完了姊姊的自说自话:“……没想到姊姊还挺侠肝义胆的,就是没考虑仔细,那女孩——”
却没想到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解棠打断:“我不是什么侠肝义胆,这不是我该管的事。真是看你吃不下饭,而且那人的确让人作呕,才让谢玉玑砸晕他的,就这样,你别多想。”
陈云白终于放下那根蟹腿,看着自家姊姊吞吞吐吐欲语还休了好几下,才问出与刚才聊的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姊姊你怎么不吃整蟹?”
解棠摇摇头:“不会剥,也不想学。”于是我不吃了。
陈云白本来还有一句“可姊姊你明明还算喜欢吃为什么不学呢?”但看见那厢解棠慢悠悠舀出一勺蟹羹放进嘴里,突然又不想问了。
解棠不会极度细致地剖析自己;谢玉玑与她相处的时间又太过短暂,而且还是行伍出身的半个粗老爷们,对解棠的认知难免偏颇;但陈云白作为解棠尚在太璞之时就与她紧密相连的双胞胎弟弟,又因为常年的分离而带来的客观,看解棠看得甚至会比教养训导她的解语或昆叔更清晰明了。
她不是无情无义,也不是呆板木讷,有的只是勘破人性的麻木,与事不关己的凉薄。
世人看众生相,是身在其中同病相怜;
而她看众生相,是镜花水月何足挂心;
她看大好河山,看人间风月,看技夺天工;
但大好河山无论如何奇妙瑰丽,映在她眉眼里也不过薄薄一层,与一幅丝帛差异无几;
人间风月是庸人自扰,况且更多的时候它更可能就是块遮羞布;
技夺天工就算是再精巧,也不过是凡人的造物;
所以她看得懂,看得赞赏,看得透彻;
却难得思考,难得感动,难得惊讶。
——就像幼时娘亲还没嫌弃他的时候,那次冬日里头带他们下庄子里玩耍时遇到的事。
预备回程时,可巧出了点需要解语亲自去料理的事儿,一时间丫鬟仆从都七手八脚叽叽喳喳的,就把两个小孩子给落下了。
那时的陈云白还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身体虽弱,但解家每年的药材砸下来,倒也让他在那时候生得健壮结实,而那处农家门口的腰门雕得粗陋,极好抓住攀登,小云白就仗着自己身子轻巧,几下就从那上头翻将下来。
不过幸好冬衣裹得厚,也没磕着碰着,一转头就去拍门,示意还“被困在里面的”姊姊也翻出来,很容易的。
但那时的解棠,穿了件豆青小袄,活像个入定老僧一样坐在地上,听见声响就掀开眼帘露出双黑葡萄样的眼睛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好一会才慢腾腾地摁着地面起来,拖着虎头鞋一下一下地挪到门口,却没尝试着爬上腰门,就直接一个屁股墩坐下了,垂着头又是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
小云白急眼了,以为是姊姊害怕了,“嗷嗷”地叫着试图鼓励自家的小姊姊,但小解棠不为所动,这次连眼睛都没睁,摆摆手就又揣起来了,完全没搭理急眼的小云白。
所以,当陈府的丫鬟找过来时,看见的就是着急到已经哭到打嗝的小云白倚在腰门外上气不接下气,而小解棠就从腰门上粗大的雕花间隙里伸出只已经被硌出青红血痕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