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棠露出个笑,转过眼看向了打扮得当的面前人——:“方姨娘也好啊。”
方姨娘赶忙一抽帕子:“哪有大小姐自由自在啊?”
她挺直了腰,往前走了两步,就想去执起解棠搁在茶盏旁的手:“我一个妇道人家,老爷又不管庶务,每天忙东忙西的,打理这么一个点儿大的后院都费劲得很,倒真想跟大小姐您一样——”
“啪”的一声,解棠将手从方姨娘那里抽出来,因了用力有些猛,还在方姨娘的纤纤玉手上打下了一大块红痕。解棠没先搭理满脸惊愕的方姨娘,掏出块丝巾把手擦了一遍才道:“刚刚听到姨娘你这禁步噼里啪啦一阵响,还以为是什么蜂子进来了,一时惊吓,不小心失手碰到了姨娘,真是对不住啊。”
“况且,”解棠将那丝巾叠成方块儿,丝巾柔软轻滑,她叠了几次才叠满意了,“方姨娘还是这么青葱貌美,我可是碰都舍不得碰呢——不过啊,姨娘也得说句公道话,刚刚也不能全赖我身上,我可是在十五岁之后就没拉过别人家的手了,姨娘你突然这么一下——”
她笑笑,亮出贝齿:“——毕竟我也长大了,老做这些女儿家姿态,羞得慌。”
谢玉玑大惊失色。
谢玉玑目瞪口呆。
他前几天才接受了解棠这个臭脾气:爱静厌动,目无下尘,我行我素,自得其乐——但刚刚他看到了什么,解棠这么的口齿伶俐知礼守义?还是在跟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说话的时候?这姨娘是对她有什么恩情吗?她跟自家主子是不是有点渊源啊?看来解棠的臭脾气还是挑着人发的。
但很快,即使迟钝如斯不理后院如他,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厢的方姨娘还来不及收起面上的温婉,羞愤跟恼怒就上了脸,五彩纷呈的,有意思极了。但可惜的是解棠还没来得及多欣赏几眼,陈老爷就到了花厅。
“是解棠回来了啊!”
陈老爷负手捻了串十八子,悠闲自在地踱步进了花厅,一件藏蓝祥云灵芝纹提花纱的道袍,腰间配了水头极好的玉带编绳—好一派仙风道骨的儒商气度。
如果忽略了他后脖子那一片灰的话。
其实这块灰也不大,但偏偏陈老爷踱步踱得慢,那白色护领又极显脏,解棠一眼就瞥着了,但看了两眼就挪开了——一个半老头子的后脖子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方姨娘刚刚那张脸有意思,好歹还能猜一下她用的什么色儿的胭脂。
陈老爷到了主座上,一转身十八子撞在高高的扶手上,他强装镇定地一退,又一个踉跄,顿时气势全无。
他唯一的嫡亲女儿就在远远的边上冷眼看着,脸上表情甚至还没看他小妾那样有波澜。
等到陈老爷终于坐定,几人生硬寒暄几句就一直僵着相顾无言,方姨娘这时突然轻轻“哎呦”了一声:“日头已经上来了,厨房那还没备上吗?”
她安抚地看向陈老爷,接过了他求助的眼神:“大小姐远道而来,想必也累着了呢,家里菜这么久没见,还不赶紧端上来,好让大小姐解解馋,也让老爷跟小姐一起吃个饭。好好聊一聊。”
陈老爷立马就松了口气:“你姨娘说得是,要不要尝尝家里的吃食?”说完,看向正在用茶盖拨着盏里浮沫来玩的解棠。而解棠也没有太不给他面子,搁了茶盏还是应了声好。
于是三人动身,去了花厅侧,刚落座之前伺候解棠用茶的小厮就跑了上来:“禀老爷、二夫人的话,厨房说今个儿叫的菜实在太多,要晚点才能开膳。”说完了,就恭敬地低下头等待主子们的饶恕。
可是,老半天上头都没出声,他有点急,更况且陈家毕竟算不得大户人家,规矩不怎么严,这小厮就大了胆子拿眼睛往上一瞧——
这一眼可把他吓了一跳,老爷脸色难看也就不说了,向来宽待下人的二夫人脸色不知怎的有些发白,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骇人得很。
就在他惶惶然的时候,那个奇怪的客人却在这时笑意盈盈地开口解了他的围:“父亲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来得突然,下人们没准备也是情有可原;方姨娘也不用自责,你管理庶务多年,这么明晃晃的大功摆在前头,父亲又怎会罚你呢?你就放心吧。”
她靠上椅背,慢慢地吁尽一口气,笑容又挂上脸:“还有月白呢?云白一个男人,在外头跑,忙得来不及吃饭,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月白也没过来是怎么回事?”
“是不想见我这个嫡长姐吗?但,”解棠又把腰直起,端正坐好了,眼睛慢慢朝主座上飞过去,“——我可是颇记挂她这个庶妹呢。”
小厮已经吓得汗流浃背了,这时的客人把头转向他,口气里没了刚才假得坦坦荡荡的笑意,冷声道:“——我的菜呢?现下应该已经做好了些吧?现在就上,一边上一边吃得了。”
那小厮反应得还算快,不等顶上头两位接话,赶忙答道:“是是是,厨房的确已经做好大半了,小的马上给您端上来。”说完就立马转身跑走,惊慌非常,生怕顶上头的神仙打架,他们底下头的凡人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