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解家静室。
沈沉醒过来时,入目是一片漆黑,还是那种会让人误认为是自己无法视物的黑。他怔忡许久,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而又过了许久,他才试着动了动喉结,慢慢吸了口气,眨眨眼——眼前黑暗依旧,又慢慢将那口气吐了出来,沈沉还想试试偏头看看周围是否也是如此——
“啪!”
火折子被打响,一簇金黄带红的火花炸开,已经适应黑暗的沈沉被刺激得身体一抖——
“啊!!!!”
哈——
好疼,哈,哈啊,真的疼——
沈沉刚刚下意识的偏头躲避动作牵扯到了他的躯干——巨大的疼痛就像饿了许久的大蟒恶狠狠地往他的胸膛上撕咬过来。他疼得直哆嗦,却没人理他,刚才点了火折子的那人毫不自责,将烛火燃起之后将烛台擎了过来,站在他三尺远处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痛苦。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才尝清楚品明白这种疼痛——
像积累了一腔碎冰块在胸口,不仅冷,一动,还扎心扎肺地扎着疼。
仿佛连七窍里都积攒了血rou模糊的凉气。
等到他终于略略缓过来时,才看清作壁上观的居然不止一个——穿了件玄色圆领短打的少年懒洋洋地倚在墙上,正叉着双手偏着头看向他,一双眼睛被她一旁黑衣老者弯腰执着的烛台烧得透亮。
“重回人间的感觉怎么样?”解棠收回眼神,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想抬手揉眼睛,却被昆叔“啪”地一声给打了下来,他一脸不赞同,轻声但也疾言厉色:“困了就回屋睡去,小主人你现在手上多少秽气——”
解棠立马就服软了,赶紧站直了讨饶:“昆叔昆叔,殷之说完这个就去睡,马上就去,一会儿就好。”
说完就伸手想去接昆叔执着的烛台:“好了,昆叔,您先去吧,外公离不开您,殷之一下子就好,一会儿就去睡了。”
于昆先是犹豫了一下,还与他的小主人对视着较了下劲,最后却还是将烛台递了过去:“有点儿沉啊,小主人悠着点。”
解棠露出笑脸,一边接过,一边弯腰屈膝赶忙送人:“昆叔慢走,殷之送您出去。”
等到解棠终于送走了昆叔折回来时,沈沉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只有一下又一下克制的喘气声表明了他尚在制偶留给他的疼痛之中。而解棠慢慢踱步过来,刚刚还用来讨喜的笑脸已经没了,她将烛台放到沈沉脸侧照着,弯下腰凑近了细细地观赏了好会儿:“还算像个活人,但愿云白别嫌弃就好。”
这话说得有些侮辱人,沈沉心里不悦,但解棠理所当然地没有注意到这个:“能听到我说话吗?”她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男人,考虑了一下称呼:“——沈沉?”
沈沉半晌才给“嗯”了一声。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解棠也就继续流程了:“你——没忘一开始我们说好的吧?”沈沉努力让气流能从喉管里出来,这让他听起来就像一只破风箱:“你的同胞弟弟?”
解棠笑笑,将烛台在沈沉脸边放下,也不管灯光会烙得沈沉有多不舒服,背过身半坐在已经换好了的干净木板上,慢条斯理地活动起了脖子:
“他姓陈,耳东陈,名云白,长川冷浸秋云白的云白,虚岁十八,家住金陵城槐花里,是门口只有一棵槐花树的那户人家。”
沈沉想说点什么,却被胸腔里的血水呛到,一咳,就抽着疼,而一抽,胸腔里的血水就更活跃,他咳得也就越厉害,而坐在他眼角边上的解棠依旧背坐着,只是饶有兴致地转过头低下了眼睛:
“不好意思,因为主玉没上,就在你胸腔那里留了个空洞,看你现下这模样,应该是血水都积在那里了。不过放心,那些血水只会让你不太舒服,在几个月里不会影响你对这具尸偶的Cao纵。”
等到沈沉终于喘过气来,他学聪明了,没有控诉解棠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抓住了重点:“你报你胞弟的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解棠转回头,继续眯起眼睛活动起了脖子,几下之后才用奇异缓慢却温柔的语调说道:“云白啊,跟我不一样,他可比我好说话多了。你是个没伺候过人的,可等你到了那边,总不能让他——”
她猛地甩下头,将眼睛睁开,一对黑黝黝的瞳仁从眼睛边上盯住他,笑出白牙,语气森凉,威慑之意不言于表:“——来伺候你吧?”
沈沉没有答话,只是将嘴抿紧。
“所以啊,我把你送到那里之前就得给你立好规矩了——”解棠又闭起眼睛按摩肩膀,“要是让我知道云白吃亏受气了,你遭的罪,可不是现在这一点血水可以比的。”
沈沉动动喉结,将里面疯狂泛滥的铁锈味压下:“你需要我做什么?”
“茂江,到金陵,不过六天脚程,”解棠终于将因为紧张劳作了三个时辰的筋骨活络开,站了起来,腰间扎的红色汗巾随着她转身的动作一抛一晃,“你不会疲倦,不会渴饥,丢根骨头掉块rou也没多大点事,捡起来收好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