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钱杏等那两个家丁离去,才从侧院出来。侧院贯通着唱戏的大院,他左右张望,大院早摆上了长凳子和茶桌子,戏台上还没有人,但台下已经快坐满了。
他没看到那小贼。
“瞧什么?坐下。”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裳下摆,折扇敲了敲一侧的座位。
钱杏怕后排的人对他有意见,便顺从坐下,侧目一望,楼明月以扇遮了半边的面目,只露出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
“你怎么来……!”钱杏着实被吓了一跳,后边的声音被楼明月用手捂住。楼明月瞪他一眼:“你傻?别出声。”
楼明月和他认识约摸快一百年了,钱杏那时在一个偏远些的村庄玩了数十年,玩够了回春深山欲附上原身歇上几年养Jing蓄锐。那蛇就盘在他原身上懒懒似睡,钱杏上前,它竟朝他吐出血红的信子。
楼明月找着钱杏的原身休养生息,彼时他刚历了千年的雷劫。春深山灵气最丰沛的就是钱杏的原身,蛇也胆子大,缩在葱郁树冠里一面养着身子,一面冷眼瞧着底下燃香祈愿的人。
钱杏自觉失言,低声道:“你不是说二十年后再回来?”
楼明月仍掩着嘴:“想你了,早些回来不成?”
钱杏不答,当他放屁,也不看他。楼明月笑笑,终把扇子收起来,声音软下来唤他的名字:“小杏,小杏,难道不想我?”
钱杏转头,水灵灵的眸子一闪:“再敢爬上来就先把你煮了!”
他指的是楼明月的原身喜欢攀着杏树,却明显被解读成别的意思。没有遮挡的眉眼坦坦荡荡袒露出来,蛇妖的面目美艳又邪气凛然,全然不像是凡间的人生得出的脸,幸亏此时众人目光只聚焦着戏台,不然怎会光天化日下让妖孽横行。
“小杏不乐意让我睡?”楼明月笑起来艳色四溢,“此番回来,可是想念小杏得紧。夜里日里都要紧紧缠住小杏。”
钱杏充耳不闻,彻底当自己是聋子。台上盛装的杨贵妃袅袅婷婷晃上来,下头一阵嬉闹的呼声。
他盯着台上珠光宝气的杨贵妃,女郎咿咿呀呀唱着戏词,他没太听清。余光瞥向楼明月,他没再看向这方,眼神也聚焦在戏台上。钱杏暗暗收回余光,后知后觉尴尬起来。
他不见楼明月十二年了。虽然十二年对妖Jing来说只是短短一瞬间,许多萍水相逢结交的朋友也经常数十年上百年再见一面,而他和楼明月,却是有些不一样的。
十二年前,楼明月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合丹修炼。
第一次见到楼明月时他就已经是千年的蛇,只要再多在人间积累善缘,成仙是定然的事。钱杏那时不过几百岁,隔他的道行九万八千里,想来楼明月若是要找个一同修炼的伴侣也不该是他。
钱杏迟钝的明白了,楼明月这席话还有别的意思。
合丹修炼对一个妖Jing来说可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这不像凡人婚姻,感情没了可以和离,合丹是指两个人的妖丹融到一块不分彼此,此后修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好的情况是两人一起得道升天,坏的则是玉石俱焚。
楼明月这么一提,简直是像它原身要宿在树上睡一夜那样简单。
钱杏没答应,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从来只把楼明月当朋友。想明白楼明月可能对他揣着什么心思后,他反常的一连几天都不化人身不下山,关了数日终于鼓起勇气对楼明月说出了拒绝的话。
楼明月没露出意外的表情,他道:“小杏当真了?可曾生哥哥的气?”
钱杏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楼明月又哄他:“别气,哥哥同你开玩笑。”
第二日他留了传音符不告而别,声音轻快,说二十年后春深山再会,最后还仿佛怕他问缘由似的“天下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像是嘲笑他走不出这方圆百里。
真了不起。枉他念了他这样久,还担心他是不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气。
“不是赶着花灯节来了么?哥哥要给你点灯了,可不要再气了。”楼明月笑道,手上不知轻重搓揉钱杏颊rou两下,眼神炯炯望着他,看得钱杏有些不好意思。
几日后便是花灯节,这是赤岭一带特有的节日。赤岭原就是有名的Jing于工艺品的地方,每年的这个时候趁着气候温和举办灯节,全国各地到此地的商人趁着此时会采办一些物件,随着赤岭花灯名气的越来越响,花灯节的规模也就越来越大了。
钱杏生性是个爱玩的,前几日早就在合算要去逛逛这灯节,苦于找不着人作陪。楼明月这一回来,他就有伴了,只是面上没显出来笑模样,心里高兴着,压了声道:“我又没要你陪……”
两个人聊了些七七八八的,戏也唱得差不多了,钱杏接着听下去是一知半解的。反而对几天后的灯节更存了几分期待心思。
到了花灯节那日,赤岭大道两旁张灯结彩,天幕上缓缓下放数千只彩纸糊的灯笼,灯笼形形色色,却是没有两只是一模一样的。
沿着街道走下去,两侧除了卖灯笼的店家还有些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