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日钱杏在茶馆里听闻了开脂粉铺子的胡家前掌柜要办七十大寿。
“在场的都有份,也不知道我这老头子还有几年光景,当日还会请戏班子来热闹热闹。”人群最中央的胡老头道。
钱杏挤在层层叠叠的人群里,探着脑袋好奇问:“什么戏班子?”
他只瞧过皮影戏,一百多年前某村里的富人摆出来看个新鲜的。春深山附近人口不多,大部分是兢兢业业的普通老百姓,更没有这个财力去请戏班子。
夹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孩看他一眼,似是惊讶还有不懂戏班子为何物的年轻人的存在,片刻才道:“戏班子就是一群人来唱戏呀,热闹,好看!”
钱杏眨眨眼,眼神还是迷茫。他虚心请教:“怎么个好看法?”
“穆桂英!白娘子!好看的可多了去!”小孩很有见识乜他一眼,又接着道:“小时候我阿爷带我去京城时就看了白娘子!回了赤岭就没看过了。”
“白娘子不是蛇Jing吗?”钱杏愣愣,“是人扮的吗?”
“当然是人!”小孩讶异,像看弱智一般退一步,“从哪里给你找真蛇Jing给你扮?你也不怕被她吃了!”
不好意思,他可还真不怕。
胡老头听了他们的交谈,哈哈大笑,指着钱杏道:“你也来看个新鲜,瞧瞧人扮的白娘子如何!”
钱杏就是要等这句话,他朝胡老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掌柜的既然都这么说,那我必然要去!多谢!”
回山路上,钱杏还想着当日要观看这样稀罕的戏,是不是得去衣裳铺子看看,变出身时兴的漂亮行头去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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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头庆生那日,赤岭主街上摆了一长串流水席,宅子里安置的是胡家家里人和远房亲戚。
钱杏位置靠在院门口,圆桌上摆着满满十六道大菜,酒楼里请来的大厨做出的菜Jing致又分量足,浓油赤酱的色泽让人垂涎欲滴。钱杏挑了些菜碟里的素菜放嘴里嚼着,不是不能吃rou,只是他原就是树,荤腥入肚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慢吞吞喝着茶,实际上全身心期盼着戏班子出场。
坐在他周围的村民大爷脸颊酡红,一边吃着酒一边聊着乡野鬼怪的故事,钱杏稍留了些神听他们的交谈,竟听那人说道:“也是福大命大,三年前胡记脂粉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大掌柜身子不行了,推着尚未弱冠的大儿子上来。”
“没料到退下来身子反而好了,要不说大掌柜这差事不好当,折腾人。”
“哪能只有这个原因呢,”那人一声嗤笑,神神秘秘道:“你不知胡家养了一只红狐?”
“我听人说的,去年冬天不知怎的夜里窜到院里,下人打瞌睡没注意到,其实是宿在大掌柜屋里床底下。”
“原先我也不知,后来有日夜里我醉酒晚归,正准备随意找间客栈歇着,你可知我看见什么?胡家十几个伙计打着灯笼挨街寻什么东西,问也不答。我正头疼得很,听着他们闹了阵子往下头再看,好像是寻到了,一班人打道回府。为首的大掌柜怀里用斗篷裹着什么东西,粗粗一看并不清楚,再一看,斗篷下垂着一条鲜红的狐狸尾巴!”
“还有这回事!难怪他面色红润,想来……”
钱杏道:“想来是把那狐狸剥了皮给活吃了,不然怎会有如此奇效!”
那人:……
钱杏并不知道狐狸rou能不能吃,虽然也不太明白,但他们轻浮的语气让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胡大掌柜灾年时捐款施粥,跟夫人的感情情深意笃,家庭十分和谐。他们却在人家寿宴上讨论起毫无凭证的谣言,甚至刻意污化他们妖Jing的名声。
钱杏心道,这附近有妖怪出没我都不知你们怎么会知道?坊间Jing怪小志撰得太多,好像这世间就如同话本里说的十步一妖怪似的,修炼成Jing哪有这么容易?
方圆百里,也就钱杏和他认识的几个小妖,他们道行都在钱杏之下,从春深山出来的妖Jing都随便得很:成Jing不错,成仙也不错的,成不了仙当几百年Jing怪也好得很。除了钱杏一个特别爱凑热闹的,其他都更喜欢待在山上,没有百姓们认为的妖怪都得青面獠牙流着哈喇子要吃人不可。
钱杏认为,他作为春深山妖怪的代表,有责任改变妖怪在人间的……刻板印象。
正想着,胡家家丁来通报,要他们这些客人都去留雁堂前等候,再半时辰大戏就要开始。同桌人都松了筷子随着家丁进去,有人问钱杏要不要同去,钱杏摇了头,一面晃着手一面道,说是要去解决内急。
他朝那人拱了手,转身向后院奔去。
后院来去的都是忙忙碌碌的丫头家丁,钱杏一身月白色的衣裳有些显眼,他念了隐身诀,身形霎时在凡人眼里消失,飞身跃上屋顶,脚尖轻点层叠瓦片停在最高处,方向却不是朝后院,而是转向一旁的侧院。
此时他的位置是最高处,院里情形一览无余。
送来的寿礼在这里登记入册存入库房,而穿梭在廊间奔到门前鬼鬼祟祟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