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在眼前劈下,鼻端不必风吹自有一股炽热的焦糊味。那电光把楚章的脸映得白中泛青鬼气森森。]
[他自然是知道的。]
[——死于雷劫之下的人,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哪怕他只是个凡人。他知道。]
[……从此往后,他再不是有兄长护着的人了。]
[咔——嚓——]
[劫雷还在不依不饶的落下,把他爱的人和憎的人一视同仁的煅作灰碾成尘,再叫风轻飘飘一扬,彻底没了痕迹。]
[……而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从此以后午夜梦回,怕是再也没有值得一哂的梦境了罢。]
——《密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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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各有志。
有的人一生追逐功名,譬如大昱前朝那位刘相爷;有人一心作妖,比如十里崖小坛主处仇。这位处坛主志向远大,一心想要凭借那颗装满锅巴菜卤子的脑瓜混出一番赫赫凶名来。十里崖地势险峻,自然条件恶劣易守难攻,该坛历史悠久——然而惜乎文物不存,旧的那个祭坛早在十几年前因故毁了,如今这个是新建的。旧的那位坛主也殉了老坛——不是自愿的,如今风光无限的处仇处大坛主当年也不过一届小小教众——还是没转正的那种。
于是这个历史悠久的魔教据点近年来不可避免的来弥漫着一种迷之不靠谱的气息。
……但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混进分坛接近坛主居所的。
处仇今日很暴躁,他觉得自己活见了鬼了。
——一觉醒来洞府前的树上被栓了匹悠游自在啃着草皮的马,偏偏护持的结界大阵没有半点外来者闯入过的痕迹。下令搜查之下也没见个影子——处仇快疯了。
那阵盘是早年他偶然淘到的好东西,曾有无数修士潜入都因陷入此阵加入了地牢大礼包——就算是阵道宗师来了起码也当留些痕迹,平日里苍蝇蚊子都放不进一只——那他妈是一匹马!那么高那么大那么肥的一匹马!
处仇表示很崩溃。
处仇站在阑台上失魂落魄无Jing打采暴跳如雷——鬼知道这货怎么把自己的表情拗得活似个核反应堆。楚阑夕被几个魔教教众驱赶着走上祭坛,瞧着处仇那一脸兼容困难的神态动作,心下秉承着礼貌原则实则很没有必要的默念了一句:打扰。
“你、对,说的就是你,笑什么呢?”
处仇此时处于一种沾火就着的炸药桶模式,循声望过去恰见一个挥着鞭子的教众大声呵斥着,旁那人微微闪躲让开了这一击,很没有诚意的初初收回了满脸笑容,拿手拢了一下碎发——
处仇惊呆了。
一瞬间所有的的愤怒和暴躁都扭曲成了恐惧。
他认得那张脸。
十几年前的Yin影瞬间笼罩了处大坛主,此时此刻,料峭的春寒里,处仇感觉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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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六年,连若迟又一次见到了这位被自家长老千叮咛万嘱咐惹不得的人物。
——在十里崖魔教分坛chaoshiYin冷的地牢里。
说起来,连若迟对这位……
姑且称“先生”罢。
连若迟对这位楚先生的印象着实是复杂的很。
她出身礼教称得上森严的文圣宫,再如何天性活泼到底耳濡目染。静明之日丘谷这位楚先生作为尊长的辈分却着杂役弟子的服制端坐高台,她心念间闪过的第一个词句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按理说有胆子这般做的人大当是有些锋芒的,那人却长就一身儒生模样,举手投足间看似随意,礼数分明是刻在骨子里,又生得清隽,若是一笑,温柔似都能从眉眼间溢出来——
偏偏是这么一个人,被沅棽真人耳提面命的叮嘱“切莫招惹”——连若迟也曾在书上读得世上有种人叫做“笑面虎”,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可这人无论如何也不像……
她此刻双手绞紧了袖子,十指用力到发白。
……她想,她明白为什么了。
纵使那人十分细心地将灵气漩仔细让开几人,那无意泄露的灵压还是令她忍不住心生怖惧——那是一种她从自家身为文圣宫宫主、修为已达化境的父亲身上都不曾感受过的、令她无法生出一丝抗拒之心的灵压。她看着那个青年云淡风轻的微一拂手便将方圆几里的灵气压成鸽卵大小,投花一般轻飘飘的掷出,偌大的黑石祭台连同旁的建筑便如同一抔黄沙转瞬散作尘埃——写意得就像不过是随手折了一枝杏花。
——可这样的人、这样的修为,为什么要暗中潜入,和他们几个不慎被擒的一同睡那shi冷的地牢……呢?
“……抱歉,”那人礼貌颔首,连若迟听见他这般说道,“久不施为,生疏了些,还请多多包涵。”
处仇处大坛主看了看瞬间消湮的教内基建,再看看一脸诚恳的某人,绝望的发现自己连一句脏话都不敢骂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