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斤卤猪耳,一坛黄酒,带走!”
一把铜钱稀里哗啦被甩在柜台上。小酒馆的伙计拿起割卤味的条刀,抬头一看认识,笑道:“呦,难得,虎子哥大方了?怎得?家里有美人?”
“去去去,什么美人,哥哥请兄弟吃饭。”刘虎儿大大嘞嘞地把外套往肩膀上一搭,“我告儿你,敢给哥哥我少分量你就完球子了。”
“哪能啊。”店小二舀了酒,正称着卤猪耳的斤两,带秤砣的一头高高翘起。他把油纸包同酒葫芦塞给刘虎儿,“酒葫芦我的,借给你用用,明儿个还我。”
“得,谢谢兄弟。”刘虎儿拔了塞口闻了一鼻子,酒香扑鼻。他捧着东西溜溜达达地回了三步巷自家的狗窝。今儿发工钱,较寻常月份得钱高了整整一吊。自家母亲大半年没沾过荤腥,顺便得谢谢介绍他上工的胥子哥,是以刘虎儿路过小酒馆顺手就割了rou打了酒。自家的方向正升起袅袅炊烟,闻着味当是煮了萝卜的荞麦面。刘虎儿咽了口口水,快步进了自家推开了板门。
“娘,儿子回……”
“来了”俩字在刘虎儿舌尖上打了个转,又滴溜溜滑回了喉头,不上不下的哽得他翻了个白眼。刘虎儿顾不得把气喘匀,急忙走上前——
却见胥林正拿一小截带锈的铁皮抵住角落里谁的脖子,自家母亲则缩在角落里瑟瑟发着抖。做饭用的灶炉旁葵菜荞麦面翻了一地,冒烟的柴火兀自噼啪往外蹦着火星。
——难怪了。
一片慌乱中,刘虎儿搀住了自家脸色苍白的母亲,空白一片的脑子里莫名想到——难怪今儿的葵菜荞麦面味道这么串——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却是胥林抬手敲晕了那人,乞丐一张脏污的脸自油污打结的乱发下露出半张,刘虎儿认出,正是白日里昏倒在家门前的那一个。刘虎儿电光火石间串起了些许前因后果,恨恨地骂了一声,一口黏痰吐在了乞丐面前铺着稻草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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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前。
朱氏坐在灶炉前烧火,炉上一锅葵菜汤咕嘟咕嘟泛着滚。张兀握紧了手里的针,从背后接近了朱氏。
一步,两步,三步。
“咳咳……咳咳咳……”朱氏咳得撕心裂肺,不由得弯下腰去,眼角余光却瞧见一小片晃动的褴褛布料。
——身后有人!
朱氏被吓了一条,坐立不稳之下打矮桩上侧跌了下去,与此同时风声乍起,紧接着咣当一声,撞翻的铁锅从本就损毁不平的灶炉上滑下,在地上打着转儿,满锅的菜汤从锅底涓涓淌出——这口作为刘家重要财产、唯一锅柄木把完好的锅——漏了。
——这人要干什么!
朱氏尚不及心疼锅,眼见寒光一闪,张兀高举着长针的手已再次挥下。朱氏自知闪躲不能,下意识地举起胳膊挡在眼前,发出了一声响遏行云绕梁三日的尖叫。
疼痛迟迟没有传来,朱氏睁开眼,却见竟是胥林去而复返地站在自己面前,温文尔雅地轻轻把手中擀面杖粗细的一截柴棍横平竖直地放在地上,此刻抬起头歉意地对着她安抚地笑了一笑,脚边,张兀软作一滩地倒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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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拉回到眼下。
胥林面上拿着那片从废烟囱上撕下来的铁皮在张兀脖子上漫不经心地比划着,温声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知道吗?”
此刻的张兀眼中,面前的青年无异于青面獠牙的凶煞恶鬼,听见胥林发话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点下了头,唯恐稍慢一步那一片不甚锋利的铁皮就在自家脖子上开条放血。
“名字。”
“张兀。”
“何方人士?”
“璞……璞中本地人。”
这便是对上了。胥林轻轻地出了口气,也不知是叹息还是放松。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只不过招招手示意刘虎儿把绳子拿来。待捆结实了张兀,确定这厮挣脱不得,胥林对刚安抚好自家母亲并招呼他过去吃东西的刘虎儿道:
“晚食先不急。”
说话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面指头长短薄如蝉翼的玉雕人形就滑进了他的掌心。刘虎儿不由得大为好奇,忙凑过去看:“胥子哥,这是什么?你做的?做什么使的?”
“不是我做的,是我兄长。”胥林笑了一下,忽然拿那玉片的人形贴上了刘虎儿的眉心。刘虎儿只觉得眉间一凉,闪念间有什么东西从眉心蹿了出去,懵然间听见青年淡淡的声音道:“这是替身玉符——你身上,附了个东西。”
“……”
刘虎儿从前只觉得胥林会什么他都不会再惊讶,可眼下青年手里那片玉符实在是很大程度的挑战了他的某些承受限度。却见那玉符上有一些颜色微暗、比之其他部分更为透明的细小纹路,乍看像是玉石本身的纹理,细看那些暗纹却是在流动——那竟像是一只巨大的什么昆虫的一部分,此刻竟像是拼命地用节肢敲打着玉符——刘虎儿大骇下往后倒退了一连几步,惊魂未定下抬头正对上胥林一双温和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