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佑双手插袋,跨进玻璃门。家人已经在皮沙发上等着他,母亲见他一身运动外套,又薄又随意,皱了皱眉:“这大日子,怎么不打扮一下?”
阿佑笑道:“什么大日子,我老一岁,您也老一岁,有啥可庆祝的?”
文世龄推了推他:“嘴里没好话!”
这是阿佑的心里话,他才不愿过什么生日,尤其是今日这场面。
手机铃响,俞家宝发来信息:“你在家?”
“在外面吃饭,鸿门宴!”
俞家宝看到阿佑的回复,忍不住乐了:“跟你爷爷一家吃饭?”
“每年都得来这么一出。同一个地儿,同一帮人,坐在同一个位子上。”
“我踩着七彩祥云去救你!”
那边立即发来信息:“你丫是不是回北京了?!”
俞家宝心惊,阿佑的脑子太灵了,给点提示就猜到大结局。他从没给阿佑庆祝过生日,这次想趁机给他个惊喜,现在承认可太尴尬了。于是模棱两可道:“我要回来一定找你。”
“快滚回来吧,我很想你。”
“给女朋友发信息?”文世龄在一旁问。阿佑也不否认,“嗯”了一声。
文世龄心烦意乱,不再追问。这“鸿门宴”,她比阿佑更不愿来,阿佑的生日正好在年根儿上,只要在北京,总是跟家族年前聚餐凑在一起;杜纪石是大家长脾性,文世龄尽管再婚了,既然生养了杜家的孩子,便还是杜家的人,每逢节日依然要来他身边报到。这饭局成了他们与家门之间的薄弱纽带,无法推脱。
铺设着水晶灯、苏绣和红木餐桌的房间里,老老少少的杜家人坐满了一桌,上面坐镇着威风八面的爷爷。这是杜纪石喜爱的菜馆,每年他们的聚会都在同一个包厢,甚至菜品也相差不远。
头盘依旧是烤ru猪,梅子烧鹅和鹅肝。ru猪只取后背的rou,光皮薄脆如纸,底下有半指厚的脂肪,在嘴里一抿,温热的油脂就在嘴里融化,脂香rou香像决堤的chao水瞬间浸漫口腔,油腻是油腻的,但丰腴的口感让人舍不得撂筷,还是一块rou一口咸酸菜地吃了起来。
烧鹅用的是chao汕的狮头鹅,皮软韧弹脆,鹅rou的鲜美远胜鸡rou鸭rou,在梅子酱汁的浸润下,咸甜微酸,搭配的酸梅花生也非常软糯开胃。鹅肝用卤汁腌制过,切成一指厚片,粉嫩嫩的质地细腻无比,西餐的鹅肝喜欢用水果去除腻和去腥,但这鹅是上午刚宰的,非常新鲜,用卤水香料侵煮后全然不膻腥。
这头盘就是脂肪的主场,热量的炸弹!杜家大女儿规劝:“爸,您少吃肥rou吧,还有这酸菜咸花生,腌制品对身体一样没好处。中餐就这点不与时俱进,肥腻,盐多。”
杜纪石有许多老人病,饮食被限制得苦无乐趣,难得过节想放纵一下,却还要被管着。他立即反驳:“怎不与时俱进,你看阿佑,年轻力壮,身体倍儿棒,还不照样吃肥rou?”大家看向阿佑,发现他何止吃肥rou,还拿猪皮去蘸白糖!
“阿佑可真是,长着张过惯好日子的脸,以前是啥饭都不吃,现在吃饭倒是随和,蘸点糖什么都能吃得津津有味。这随谁呢?”二儿媳妇接口。
文世龄听出了嘲讽之意,心里很不痛快。她对阿佑天罗地网式的管教,其中一个缘由就是不愿杜家人说她学历低、没见过世面,带不好孩子。现在被妯娌讽刺,她握紧茶杯,就想回怼两句。
还没说话,阿佑先开口了:“那还用问,随爷爷啊!肥膘白糖炸鸡腿,人生三大意义。爷爷您要不要尝尝猪皮蘸糖?”
杜纪石其实很想吃,但被女儿训了一句,不得不端起来,推开他的筷子,“当我是小屁孩呢。”
“您可不就是老小孩吗?”阿佑嘻嘻一笑。他跟杜纪石向来没大没小,杜纪石也惯着他,怎么闹都不动真火。其他人看在眼里,都觉得不是滋味,阿佑跟家族牵扯最少,没做出半点贡献,可杜纪石还是最宠他。
只有文世龄出声教训:“跟爷爷别胡说八道!吃菜,少吃糖。”
奢华食材堆出来的菜肴一样样地上桌,珍馐海味细致地摆成单人份呈上,没了围桌一起动筷子的乐趣,可这也是高级中餐厅的趋势。不止分餐式借鉴了西餐,摆盘也像法餐那样Jing细。脆皮海参煮得软糯又保有韧劲,用喷枪炙烤出脆皮,淋上了金黄浓稠的南瓜鸡汤,旁边配了酥脆的炸米花,拌进汤汁里就是一份焦脆酥香的鸡汤捞饭。清口的绿蔬是放在冰上的广州芥蓝,只保留脆甜的梗,清甜多汁如水果。
阿佑的二叔找了个话题:“小子什么时候毕业?我们家终于出个北大毕业生,也算光宗耀祖了。”杜家两代人都是出国留学生,阿佑是第一个在北京读博的。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大女婿借这个茬皮里阳秋道:“听说本地大学里博导压榨学生是家常便饭,清北也一样,没被导师指使去洗袜子买鸡蛋吧?”
这种暗里贬损的话,阿佑听多了,也不跟他计较,轻巧地转换话题:“还真是,我导师就是个1000瓦的压榨机,项目一个接一个,过年还不消停。我刚从隆福寺回来,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