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宝在海关被扣留了,关了两天,才被放出来。
两手空空走在北京自由的空气里,他突然有了幸存者的感觉。仓皇逃离北京,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没有死、没有堕落、没活成鬼——他全须全尾地回来啦!
离愁别绪一扫而空。
他寄居在四个ruI头的哥们儿家里,历尽千辛地补办了身份证,重新开了银行卡,让清水桑把他的钱一股脑儿汇过来。
无所事事的白天,他就在市里到处逛,走进一家家面包店、高级餐厅、提供brunch和三明治的简餐厅、咖啡馆;这些店对6年前的他来说,完全是异星球,在里面坐立不安、怕是呼吸都要收取费用——当然这些窘态都是他的想象,他压根儿没闲钱进高级餐厅。
他看见了这城市的另一面,跟大阪和东京是有些差距,可总体还是往专业和多元化发展。蛮好,市场其实已经准备好了。
四个ruI头见他天天游手好闲,叹道:“您老在日本挖到金矿了,准备胡吃海塞度过余生?”
“哎,人生哪得几回闲?”他以看破红尘的语气说:“不他妈折腾不为钱。”
996的四个ruI头:“去死吧您!”
对俞家宝来说,人生第一次那么轻松,没有非做不可的事,也没非见不可的人,静悄悄地在这个城市里晃荡,怎样都无所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个长假了。
等汇款到账后,他知道不能再躲,该面对的总得面对。
周末的早晨,他走进熟悉无比的小区,爬上贴满小广告的楼道。他忐忑得要死,比自首还要紧张。为免被揍得太惨,他穿上了厚马甲和棉裤,现在一身的汗。
敲完门,他突然恐惧无比,万一姐姐已经搬走了呢?这么大的中国,去哪里找她?
门开了,俞家宝心凉了半截,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第一句问他:“您啥事?送快递?”
“我……”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就看到沙发上老佛爷一样坐着的姐姐。那廉价沙发已经被她坐出一个大坑,越发像是她肌体的一部分。
两人大眼瞪小眼。俞家宝脑子里有各种想象,姐姐会把他骂个狗血淋头,还是把他赶出家门?但这都没发生,姐姐只是平静地说:“回来了。”
俞家宝吓到腿软,姐姐骂他一顿他还能觉得踏实点,在他们的相处历史中,姐姐从没这么和颜悦色地对待过他。他像个罪人一样,低着头摇着尾巴走过去。姐姐说:“坐吧。”
俞家宝差点跪下来喊一声“谢主隆恩”。他勉强作出个笑脸:“姐,我回来。”
“嗯。”
“你恼就揍我吧,我保证不躲。”
“我不恼,发火最他妈伤身体。”姐姐声音平和,说着说着,眼泪却簌簌地从眼角流下。泪水安静又源源不绝,划过玻璃的雨水似的。
俞家宝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姐姐。他想要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面对这场景,结果还是哇地哭了起来。他哭得那么痛快,简直就是个受了伤的小孩子。他只觉万分愧疚,在庙里安定下来后,为什么不主动联系姐姐呢?一开始是感到前程未卜,后来时间久了,就更没脸见她。他讨厌过去那个卑微的俞家宝,越想扔掉过去,反而越显出他的懦弱。他不想面对这样的自己。
他哭着说:“姐你还是打我一顿吧,我心里舒服一点。”
“我要是肚子里没小的,现在就把你弄死!”
俞家宝吃了一惊!难怪觉得姐姐的面积又增长了。他抱着姐姐哭得更惨,“你嫁出去啦,没人背你上婚车,你就这么自己嫁出去啦?”
姐姐拍了拍他的脸,哭着又笑了:“你这身板,背得动我?”仔细端详弟弟,这混小子确实比以前壮健了不少,可还是俊俏俏一小白脸!这些日子的思念和担忧无可抑制,对这脸又爱又恨,只能用力捏一捏,“你有脸回来!”
“姐,对不起……”
道歉完后,他心里还是伤感。一方面认为巴巴等着失踪人口的姐姐可怜,另一方面觉得自己也蛮可怜的。他有了被抛弃的感觉,姐姐要经营自己的家庭,再也不会对他那么上心了吧,以后孩子出生,他这拖油瓶在家里岂不碍事?
这新姐夫看着脾气好,俞家宝挺同情他的;又想,姐夫再温柔敦厚,自己跟姐姐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一大男人混在三口之家里,多生事端。
所以姐姐百般挽留,他还是决定另找地儿落脚。
“姐,本来想给你打个金宝座,但你现在找到冤大头,过上了皇太后的生活,有没有宝座也没啥关系了,我还是给侄儿打个金摇篮吧。”俞家宝把准备好的信封塞到姐姐手里。
“忏悔书?”姐姐拆开信封,看了眼里面支票的金额,吓了一跳:“这什么鬼?!”
俞家宝脸红了,不好意思道:“这几年存的一点钱,你留着防身。就你这烂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甩了……”
“甩个屁!”姐姐把信封塞回给他,“我不缺钱,不用你养,你自个儿留着,你这没溜儿的,保不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