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陈慨的研究室离孙宅有十来公里,接到电话开车过去时,家庭医生已经在孙宅了。
梅姨来开门时,在监视器里看到又一个提着药箱的年轻人,差点没把人拦在门外。陈慨赶紧说明自己是孙贺黎朋友,还给看了通话记录,才得以进了孙宅门。
孙贺黎几乎是和陈慨前后脚到的,小刘为难地站在客房门口给他报告情况,语气不得不说一句谨慎恭敬。
“孙总,吴先生他……不肯配合吃药,点滴也没法打,我就让梅姨给他用了物理降温,这会儿热度已经降了一些,应该没什么大事。但最好还是去一趟医院,我估计吴先生身体里可能有炎症。”
“陈医生,你跟我进去看看。”孙贺黎就要开门,却被小刘拦住了。
小刘觑他神色,又畏畏缩缩地补充道,“……孙总,吴先生…他好像不愿意见人。”
孙贺黎眉心一紧,“什么意思?”
“我说不好,吴先生他对人反应很慢,也不说话,我看神情……不太对劲,您…您要多留意。”
孙贺黎略一思索,“知道了,我一个人进去,麻烦你们先在客厅等我。梅姨,替我招呼一下。”
一旁站着的陈慨瞧了两眼小刘,若有所思。
客房里打了冷气,窗户也开着,因而温度并不低,吴有正侧躺着,身上裹了条空调被,双目紧闭,看起来还算正常,既不像梅姨电话里说的那副凶险样子,也没有小刘话里暗示的那么反常。
他坐到床头握住吴有的手,轻声喊,“阿有。”
吴有眼皮一动,睁开眼睛来,看他的眼神木愣愣的,像是隔了层翳。
“你在发烧,为什么不肯吃药,也不去医院?”孙贺黎自己也没发觉,他这两句话问得有多温柔。
吴有烧得晕晕乎乎,只晓得直勾勾盯着眼前人看,也不说话。
这不正常。
孙贺黎心里一跳,“你……认得出我是谁吗?”
吴有点了点头,任孙贺黎抓着自己的手,感到手心微凉很是舒服。
孙贺黎稍松了一口气,认得他就不算太糟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会发高烧?闹闹人呢?”
吴有又盯着他看了会儿,眼里才算清明些,他慢慢从床上坐起,张了张嘴,“我——”
却没有声音。
他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孙贺黎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阿有,怎么了?”
吴有努力咽了咽口水又张嘴,然而依然没有发出声音来。
孙贺黎脸色一变,眼见着吴有伸手去抓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石子摩擦一样的粗葛声响。
“别抓!”他赶紧拉住吴有的手扣在自己掌心。再一看,只这两下,吴有喉结处的皮肤已经红了一大块,“你……!”
吴有倒没有孙贺黎这么慌乱,他看着自己被孙贺黎抓住的手,好像真的只是在疑惑自己怎么突然说不出来话了。
看他这副伤了自己也不晓得疼的无辜样子,孙贺黎有气也发不出来,只好叹了口气,“应该是发烧烧坏了嗓子,我以前也这样过,等热度降下来就会好的。医生就在外面等着,让他进来给你看看好不好?就是陈慨,上次我们去他那里做过检查的,嗯?”
吴有微张着嘴,一脸茫然的空白,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谁是陈慨,点了点头。
“陈慨!陈慨——”孙贺黎高声朝虚掩的房门外喊,“你进来看看!”
陈慨正在客厅喝茶,顺便和小刘搭讪,刚准备逗他两句,就听见孙贺黎慌里慌张地叫他进去。
“啧,怎么肿成这样了……”陈慨让吴有张嘴检查了一下,“没事,就是喉咙发炎充血,一会儿打个点滴,吃了东西再吃点消炎药,等感冒好了自然就能说话了,不用担心。”
孙贺黎给吴有拉了拉滑落的被子,“药都带了吗?就在家里给他打吧。”
“带了,都是常用药,来的路上我就猜没大事,你把手伸出来……”陈慨边念叨着边打开医药箱忙活起来。
吴有伸出手,却是一把拉住了孙贺黎的手腕,缓慢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孙贺黎不解地看他。
他先是注视着孙贺黎,又转头求助似的看了眼陈慨,他说不出话来,攥着孙贺黎手腕的手指便开始发抖。
孙贺黎和陈慨对视一眼,陈慨心里有了些猜测,放下手里调了一半的药水,识趣地没有开口。
“阿有,你到底怎么了?”孙贺黎反手握住吴有的手摇了摇。
吴有微低着头,叫人瞧不见他的眼睛,只是呼吸轻轻重重,显然是在挣扎着什么。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来,牵着孙贺黎的手掌贴到自己腹部,耳朵尖通红。
隔着空调被,孙贺黎其实什么也没感觉到,但他只懵了那么一小会儿,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击中了他,世人往往称那种感觉为福至心灵——他想,他为之担心过、焦虑过、也期待过的事,大约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