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伶把林台行的昏礼定到了今天。
那次比剑过后,郑交甫对李成蹊的剑招被传得神乎其神,而他攀上剡山的经历也成了神龙腾云等乱七八糟的话本。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些传说吓住了,铁崖派上上下下都莫名其妙地觉得,风雨廊是个好地方,就算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也要来此观赏一番。
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就yin些“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之类的句子;没什么文化的武夫们则支吾半晌,最终也要竖起大拇指,大吼一句:“好山!好水!好云!好!”
郑交甫哭笑不得,默默地和铁辛换了个地方下棋。
林台行从善如流,把宴席定在了风雨廊前,还在廊柱上帖了一副对联:
吞风葬雨同杯觞,欺山赶海笑清霜。
赵伶说江湖气太重,没一点喜庆的劲儿,但让他写吧,他又不干,于是这对联就勉强保持了下来。
按理说,林台行这个新郎官是什么都不用做的,但他偏偏要亲力亲为,连宴席的桌椅板凳都是自己连夜搬上的山顶。
他曾向娇娘保证过,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张灯结彩。
人间所有的繁华美好,他都要给她。
谁知这日清晨,剡山上忽然起了一片大雾,笼盖四野,什么也看不见,那对联只隐隐约约地露出“风雨”二字,倒是和廊上的题匾交相辉映。
林台行气得直跳脚,怀着残存的期待等了好一会,确认散不了了,才垂头丧气地把桌椅板凳又从风雨廊都搬到了山腰处。
满山都是红色的飘带,林台行下山的时候还差点被绊倒,好在他轻功卓绝,原地空翻了一下,这才没出什么事。
他走的是后山的路,当然没有像郑交甫那样直上直下,好歹还是绕了绕,挑了个山势相对平缓的地方。
饶是如此,他还是在心中盘算了起来,觉得大雾也不是不好,若不是大雾,今儿娇娘就得爬那么高,虽然是从东面的青石阶上去,但还太危险了。不行不行。
他没有找人帮忙,自己搬了好一会儿,到最后几个桌椅时,离迎亲的吉时只差一个时辰了。
这人还没有换上绯红的新衣,仍是着着普通的青衫,几乎要和山峦融为一体,边思量着边摇了摇头,没注意李成蹊正迎面走来。
而李成蹊更想不到一向机灵的林台行会没发现自己。
两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相撞的那一瞬间,林台行终于认出了来人,一下放松下来,就地打了两个滚,搞得刚刚站稳的李成蹊一脸奇怪。
“宴席不是设在山顶吗?你这是干什么?”
林台行站起身,第一件事不是看看自己,而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怀中的木椅,确定没有什么磕碰之后,才草草拍了衣服,道:“还山顶呢,你瞅瞅这大雾!”说罢,他又看了那椅子一眼,道:“这可是我专门找拐子李打的桌椅,花了十几金呢,万万不能有什么损失!”
李成蹊道:“你有钱,你厉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抬完?说,要搬到哪儿?我来,你赶紧准备去吧!”
林台行急忙拦住他:“得得得……就你,还是算了吧。”
李成蹊虎目一瞪,声音立马提高了不少,震得旁边的小树都抖动起来:“我怎么了!老子怎么了!你给我说说清楚!……”
林台行没时间和他掰扯,脚尖一点就往旁边走去。
李成蹊张着双臂去拦,林台行闪电般弯腰一缩,刚跨出一步,就被他一把抓住了肩膀。林台行头也没回,抬脚便踢,李成蹊硬生生扛了一下,手上半点都没放松,把林台行往自己眼前提溜,谁知他顺势跃起,又是一脚,往自己面门踹去。
“我日/你仙人铲铲!”
李成蹊骂得十分响亮,向后一仰,不得不放开了手。
刚直愣愣地站起身,眼前就映入一对月牙状的玉璜。
他还没来得说话,就听身后不远处的林台行大喊道:
“小师妹!——你四哥欺负我!”
“我日——”
陈桐商赶紧拍了拍李成蹊的手臂,安慰道:“今天是他的大日子,咱们不和他计较。”
李成蹊哼哼了半天,好一会才甩甩手道:“……先饶他这一次。”
“对了,师父真的不来?”
陈桐商沉默着点了点头。
李成蹊想了想,叹道:“不过这也正常。他老人家爱清净,我和陶沚办喜事的时候也没现身,只是送了好些东西,这回估计也差不多。”
话是没错。但陈桐商正和铁辛冷战,这会儿听来便觉得无限愧疚,琢磨着还是什么时候去道个歉的好。
但是,要怎么说呢?
说自己答应他,马上就和游其雨一刀两断?
她摇摇头,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往后放放。
李成蹊看她发呆,大手晃了晃,道:“……你想什么呢?听见我说话了吗?”
陈桐商愣了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