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夜,悲伤浓稠得化不开。犹如置身于冰窟之中,刺骨寒气盈满全身,亦如万箭穿心般撕心裂肺,亦如夜行魑魅般元气全无。
那个黑洞终于再次张开它的无边大口,发出阵阵瘆人冷笑,不断倾泻而下的黑暗覆住口鼻,一呼一吸之间尽是钻心刺痛,犬戎用力挣扎,那一点光亮正在逐渐变小,用力,再用点力,一张狰狞的脸突然在洞口咧嘴大笑,那些身体里少女原本得记忆排山倒海的涌现,今世,来世,两张脸庞不断重叠,最好定格为犬戎如今的模样。
将军府上,躺在床榻上的犬戎似乎并不太好。
她浑身战栗,眉头耸立,额头一片黏糊糊的汗ye,脸庞上却是落了一脸的泪水,嘴里时断时续得喊着,“救我!救我!”
“姑娘”,阿落哽咽道,犬戎这副模样都是拜那个林二娘所赐,可她居然趁乱溜掉了,想到这里,她又难掩愤怒。
坐堂医刚走,只说姑娘是受了惊吓,一时伤心过度,醒不醒来全凭个人意愿。
耿衡若有所思的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痛苦挣扎的犬戎,袖中的拳头渐渐握紧,面色犹如屋外天色,一片黑沉。
他掩上房门,来到正厅,“来人!”
院内侍卫大步跨上,“将军,属下在。”
“去给我查查今日那个妇人”,他虽是武将,心思却好比文官细腻,没有蠢钝到是敌是友分不清楚了,疏密城早已严格控制进出,这个妇人一身上乘衣料,这般打眼的装扮倒是让她和城内百姓一眼就区分开来,她不是城内百姓,那就是城外之人,想到犬戎的身份,他的心中已有了计较。
侍卫接到命令,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头阿落将熬好的药端入屋内,顿时一阵清苦的药香味弥散开来。
不知是不是这药香味的作用,榻上的人终于在“哼哼”两声之后睁开了双眼,只是面色苍白,神情一片迷茫。
“姑娘,醒了”,阿落心里一阵惊喜,却不敢大声叫喊,刻意放低了声音,温声说道。
只见犬戎一把将拉近至身旁,她的气息若有似无,轻飘飘的飘进阿落的耳中,“我要见将军!”
阿落点头,将她身后垫上两个枕头,让她倚靠着床头坐着,这才出去寻将军去了。
耿衡正在正厅处理军中事务,这两日接连有匈奴探子被抓,不过他都刻意放走了,不用问也知道,定是来确认疏密城是否真的有水了。放探子回去复命,自然也是将这个消息一并送给了他们,接下来的双方该如何行事,既要未雨绸缪又要小心翼翼了。
“将军,姑娘醒了,想要见您”,阿落向着耿衡福了福礼。
“好,我这就过去”,耿衡很是干脆的应声道。
屋内,一个清瘦的身影正斜倚在坐榻上,一双眼睛空洞的看着火盆中发红的炭火,连耿衡进屋她都没有发现。他抬眼,犬戎抱着双臂,明明就在火盆旁,可如今这模样分明就是冷得发抖。
“兰姑娘?”他开了口,眼睛却一寸也不离犬戎。
她缓缓的抬起眼眸,对上耿衡那关切的眼神,原本犹如一潭死水的眸子里突然像投入了一块小石子,有了丁点涟漪。
她双唇翕张,发出一个近似呜咽的气音,两行泪水从眼角滑下,滴落在衣襟前,“阿布阿娘不在了”,她的声音颤抖着无法自制。
耿衡脸色未有多大惊讶,反而生出一股平静,犬戎愣住,掏出手帕轻轻拭去泪水,“将军已经知道了?”
耿衡点头,语气沉重,“先前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寻找双亲,后来方中回来禀报,兰家十三口人...”,他停顿了下,看了下犬戎的神色,“我那日并没有将实情告知你,是觉得对你来说..有点.残忍”,耿衡艰难的说着,“对不起。”
犬戎瑟缩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昨日她只预感有不妙之事发生,未曾想这不妙之事犹如九连环,环环相扣让她无力招架,她整个人如夜游出行,或似鬼魅附身,魂魄出窍,倏然生出了一种无法自保的无力感与恐惧感。
世道艰难,她的灵魂不属于这里,身子却霸道的将她禁锢在此,没有任何缘由的左右着她的喜怒哀乐,她恨这具身体,如若不是这具身体,她不会被那可怖黑洞吸到此地,如若不是这具身体,那左鹿王不会拿兰家十三口人下手,如若不是这具身体,阿奴也不会命丧林二娘的那毒妇手中....
耿衡静静的看着犬戎,她的神色不断变幻,Yin晴不定间似乎有那么点狠辣浮上脸,她的眼里有着无数的光亮闪过,她觉得自己内心仿佛住进了一头巨兽,它撕咬咆哮,蠢蠢欲动。然而身旁的温度却时时刻刻提醒她,将她从黑暗中拉出来。
她慢慢平静下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同耿衡道,“将军,回去吧,夜已经深了。”
耿衡应了声,犹豫的看着犬戎,似有话说。
“将军,还有话?”她抬眸,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他心中诧异,丧亲之痛她都可以这般风轻云淡的压了下去,可愈这是这样,他越是能察觉到她心底的惊天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