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提出来一个要求,他想和蓝启仁谈一谈。
蓝涣答应了他的要求,把他带去见蓝启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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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涣带金光瑶穿过一片苍翠的竹林,蓝启仁喜欢坐在这里独自弹琴,这个习惯持续了几十年,从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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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是深秋了,竹林里有些Yin冷寂寥,凉风拂过,吹得竹叶梭梭作响,一两声清澈的琴声传来,有些耳熟。
金光瑶仔细思量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旋律,在郁州的那艘鬼船上听过,原本是一首热烈喧闹的曲子,放慢了节奏弹奏,竟然这么凄婉,从乐曲转变为了悲曲。
蓝涣也微微有些惊诧,这曲子,自从射日之争以后,便无人敢在云深不知处弹奏了,蓝启仁却当先犯了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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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启仁清瘦的背影出现在他们面前,纤长的手指拨弄这手中的琴弦,他必定已经意识到背后来了人,却听若未闻,自顾自地弹奏,金光瑶让蓝涣先走,自己静静地在原地等着蓝启仁把那首奇特的曲子弹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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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启仁一曲弹毕,金光瑶才出声问好,蓝启仁侧过头,平静道:“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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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到蓝启仁面前,和他面对面坐下,金光瑶道:“先生,我想来请求你一件事。”
蓝启仁道:“你说。”
金光瑶道:“我想和二哥一起去排教谈判。”
蓝启仁道:“现在,蓝涣想带你去哪里,还有谁管得了?我说不,他就不那么做了吗?”
金光瑶道:“您是长辈,我们要做什么,应该和您说一声的,二哥的心病,我已经意识到了,是我不好。”
蓝启仁拨了两下琴弦,目光寥廓,道:“他的病根,是我种下的。”他的声音很冷,还带着些淡淡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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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道:“先生,您是不是对我有心结?从以前,您就不怎么爱见我,每次我来,都看不见您,兰陵的清谈会,您也从不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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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启仁的眉目间似乎染上了一层霜雪:“你不是什么好人,我又怎么会喜欢曦臣和你交往呢?过去我以为他不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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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突然道:“先生,我和他,没有什么,他最后那两年,身边没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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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启仁双眉紧锁,微微扬起下巴,看着金光瑶,金光瑶最会察言观色,此刻却看不透蓝启仁心中所想,风动竹动,竹叶上的露水一滴滴地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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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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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启仁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缓缓地把自己的云纹抹额解下来,拨了两下琴弦,十指突然迅速动了起来,像火山喷发一样地快速,蓝启仁弹得越来越快,热烈的音浪让翠绿的竹叶都微微颤动,竹枝摇摆不停。
他弹得是《太一》,《太一》是一首祭祀曲,祭祀天地,也祭祀他绝望的爱情,不能倾诉,不能思念,不能回忆的爱情,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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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嫣让蓝氏的仆役过来传话,说要亲自谢谢金光瑶,金光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黄莺有话要传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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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蓝涣到别院去见了紫嫣,紫嫣的眼睛有些肿,似乎是刚刚哭过一场,可以想见她和符雪瑜的相会,她还是爱那个男人的,即便他优柔寡断,但爱就是爱,就像云梦的藕一样,扭断了,丝还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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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嫣亲手交给金光瑶一封信和一个布包着的物件,说有排教的信使想亲自见金光瑶,金光瑶想了想,大约也猜到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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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送走了紫嫣,拆开信,信上写了一个地点,那是彩衣镇上一处客栈的包房,他又打开布包,看见里面的东西,双眼放光:那是一根黑色的长钉,没人比他更熟悉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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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涣道:“薛洋真的在五仙教,他们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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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道:“不错,他这样的杀器,他们怎么舍得让他闲着?不过,薛洋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人,就算给他下了蛊,他也不会真的乖乖就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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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按照纸上的地点,来到彩衣镇上的那个包房里,房门虚掩着,金光瑶一推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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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进去,一个修长身材的男子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们,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男子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青袍,斯斯文文的清瘦长相,儒雅温和的神态,潇洒,落拓,即便嘴角噙着笑意,也透出清苦的意味,仿佛一个强颜欢笑,郁郁不得志的落魄文士。
但落魄而不狼藉,虽寂寥而不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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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知道他不是真的落魄,他和他其实是一种人。
同类相斥,金光瑶不由得警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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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寒暄:“好久不见了,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