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高,风沙肆虐过的小道上逐渐行来一小队人,打头的一人身着粗布白衫,面上十分和气,手中握着一把铜制算盘,珠子拨拉得哗哗响。身后一个黄衫人,扯着宽袖替一个锦衣少年遮着日光。少年五官生标致,仿佛画里走出的娃娃,浑身透着一股贵气。那护着锦衣少年的黄衫人道,“殿下,我们换条路走吧?这一路上想上来的人越发多了,万一……”
少年一双浅色瞳孔,往黄衫人面上看了一眼,“不换,听说这里有座飞仙亭,路过了怎能不过来看看?”他说完快步追上前面握着算盘的白衣人,“林管事,你说这一路上怎么会有那么些人盯着我们?”
“殿下有所不知,这里已入潭州地界,潭州三月前便遭了旱,稻田死了大片,春末又遇上蝗灾,地里颗粒无收,人没有吃的,连草根都刨了去,自然……”
“原来是灾民。”少年点了点头,又道,“父皇没有拨赈灾粮么?怎地还一个个如此虎视眈眈。”
“国库已经无粮了,潭州府早就上报过朝廷,最后一批也已从南方运了来,算日子应当是一月前。”
“一月前?那他们现在吃什么?”少年眉头皱了起来,颇为忧心地道,“早知道我也不出来玩了,竟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林宣抿了唇没说话,只想快些护了小皇子回去,虽有他的护送,小皇子不会有什么差池,不过紧急情况出手伤人,他也是不愿的。让小皇子过早地接触到这些,不知好是不好。“殿下,前面再走两里就是飞仙亭,我们还去吗?”
“去。你看看随行还有多少吃的,算着分一些出去。”少年吩咐完,便低头行路,眉间有些惆怅,在烈日下竟毫无所觉,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宣瞧着他模样,心道他年纪尚轻,便能心系于民,长大了或许能成个明君。又想着几十年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小皇子上头还有个哥哥,也是个不得了的主儿,兄弟两都是皇后所出,一样的优秀。或许是天佑大祁,若不出意外,下一任的皇上,应当就在这两位皇子之中了。
林宣让人把随行的干粮都拿了出来,用一方大的软布包了,只留了三日口粮,算了时日,准备走到下一个官驿进行补给。他刚安排好,见少年突然回身走到跟前,盯着那包干粮道,“这些够多少人吃?”
“回殿下,若是十人,够七日的……”林宣心道杯水车薪,也不知岫昭作何打算。
少年叹了口气,又问,“城里的商户呢?有粮卖么?我们身上的银子还有多少?能不能全买了?”他一口气问个不停,林宣只得据实道,“这次出行,皇上嘱咐不可随意浪费,只拨了五百两银子。殿下平日里开销,吃住,大约一两,侍卫们吃住,一日总三两。我们此行出来已有两月,各地物价不一,近潭州的时候更是翻了一倍还多,所剩余钱一百多两。不过……”
“不过什么?”少年神色一亮,林宣心道他也想变出钱来,点石成金,但那又怎么可能?
“皇后怕殿下初次出门受委屈,偷偷塞了些金银让属下带上,这事皇上不知,殿下可要用了?”林宣弯了腰,俯身到岫昭耳边道。
见林宣面上稍有犹豫之色,岫昭道,“还有什么让林管事为难的?”
林宣想了想,“殿下可知,即便皇后所赐,也是宫中之物,流落在外终归不好。再者,殿下此次出门,虽说皇上是应允的,让殿下出门游历玩耍,可真的一点考量都没有吗?”见岫昭紧锁了眉没说话,又道,“殿下此行回去,自然是花销越少越好。原本属下省了些银子好交待,殿下此刻若是全散了,又没个凭据,怎又能证明是救济灾民用了?”
“难道要我不管他们?”岫昭突然用力盯着林宣道,“即便父皇母后问责,这事也没有转圜余地。”
“殿下听属下一言。”林宣面上看不到一点波澜,依旧和善得让人安心,“算上宫里带出的细软,折成现下潭州的米价,也只够百人吃上半个月。半月之后,殿下已然回京,也顾不了他们。”
“那又怎样?即便最后要饿死,他们也能多活一天吧。”岫昭年轻的脸上显出懊恼神色,他听明白了林宣的话,可心里憋着一股子气,不能改变结果,就不去尝试改变么?
“殿下说的对,属下只是让殿下知道实情。”林宣自两年前跟了岫昭,深觉他如老师所说,剔透玲珑,也正因如此,总对他有超出的预期,培养之余,更将各种难处都抛给他,使他成长。
岫昭握了小拳头道,“先人有训藏富于民,祁近年来税赋已是开国来的最低。我年少阅历不足,未能未雨绸缪,知晓通透这些事。虽是天灾人祸,但实难想象我大祁百年治世,竟苦无赈灾之粮……”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没有继续下去。
林宣拿了水壶递他,轻声道,“殿下可知,若要存够那千万石粮,国库每年需要支出多少?第二年又会用多少新粮替代?”
岫昭眉间依旧恨恨的,少年生气的模样不禁让人心生怜爱,“不知,请林管事教我。我要这大祁,有我能用之财,百丈之内,有我能调之黍。”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