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慕容熙受罚的时辰也到了。
两个在廊下几乎睡过一觉的大宫女趾高气昂的走了过来。
两柱香前,夏侯征松开了撑着慕容熙的手臂,慕容熙也重新跪直了身子,那两人走过来时并未看出任何破绽,煞有介事的说了两句让慕容熙记住教训的话便回宫去了。
慕容熙扶着桥栏缓缓站起,夏侯征也收了伞骨跟着站了起来。
这两人一个跪了六个时辰,一个跪了三个时辰。双膝的麻木基本上没有任何分别。
夏侯征在东曜时虽说君王对他多有敲打,也不曾在风雨中跪过这么久的时辰。
况且那石桥坚硬无比,一无蒲团二无护膝,这三个时辰下来,夏侯征的一双膝盖都如蚁虫噬咬一般又麻又痛。每挪一步都痛得钻心。
这边厢夏侯征已经挪出了三步,慕容熙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不回去么?”夏侯征艰难的回头看了慕容熙一眼,慕容没有回答,依旧端正了身子站着。
夏侯征想了想,朝慕容熙伸出左臂:“扶你?”
慕容熙看了眼夏侯征伸过来的手臂,犹豫再三,最终他还是妥协的扶了上去。
“你的人缘当真这样差么?”夏侯征扶着慕容熙有一搭无一的与人搭着话:“你受了罚,你身边都没人来扶你回去?”
慕容熙在这宫里的人缘的确奇差无比,他自己宫中的下人都被他折腾的恨不得他被多罚几个时辰,如今都借故去了别处,哪会有人扶他?
慕容熙咬着下唇一边挪动右腿,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不是也没有么?”
“那是我吩咐了不让影枫过来。”
“我也吩咐了...嘶...”赌气的慕容熙步子迈得大了些,一下子牵扯了全身酸痛的筋骨,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慢些走,要过门槛了。”
福熙阁正厅的门槛有一尺高,是西越皇族的规矩。
平日走来不觉得,今时今日那门槛对于跪得双膝肿胀的慕容熙而言简直堪比登天。
慕容熙反复试了几次跨不过去,夏侯征索性单臂挎着慕容熙的腰身将他整个人双脚离地提过了门槛。
“该死,明日便教人砍了这门槛。”
“明日我亲自来砍。”夏侯征语气中夹杂的笑意成功激怒了慕容熙。
“你再笑明日我便将你的脑袋搁在这门槛上一起砍。”
一对浑身shi透的难兄难弟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穿过前厅回到了慕容熙的内室。
夏侯征还是第一次到慕容熙的内室。
慕容熙的内室不大,但极其Jing致。
环顾四周,只见软纱为帐,梨木为床,桌椅陈设都是名家手笔。多宝阁上随意一个小玩意儿都是价值连城。床头上铺着一方松软的厚垫上,蜷缩着那只肥硕的大黄猫,见慕容熙回来,懒散的睁开一只眼睛,喵了一声。
空地正中立着一个奇巧的麒麟熏笼,里面焚着的是宫外有市无价的香木。那香木既可熏香,又可取暖。春日用不温不燥,放眼整个西越皇宫也只有慕容熙这个君王心尖儿上的九皇子能用得起这样的物件了。
夏侯征与慕容熙方才站定,一个身着银红棉纱百褶绣花裙的大宫女板着一张脸从隔间里探出头来:“回来了?”
“嗯。”慕容熙应了一声,转身坐在了身边的软椅上。
“沐浴更衣完了再坐!”那大宫女吼了一声,原本还行动不便的慕容熙立刻本能的弹了起来。
这大宫女名叫琉璃,母亲霁月原是慕容熙生母庆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比慕容熙大两岁,对待慕容熙一向是既有宫人的妥帖,又有长姐的威严。
方才慕容熙受罚,她恰巧在贤妃的大宫女房中描花样,又被大雨阻隔。雨小了赶回来时她家主子已经同那个敌国质子跪了小四个时辰了。
眼见求情是为时已晚,便不动声色的备了伤药净水,在隔间静静等着她家的小主子归来。
慕容熙很快便意识到了夏侯征还在,为了挽回尊严掩口轻咳:“你先奉了茶再说罢。”
“奉什么茶啊?风寒未愈还淋了雨,得了唠症指望我给你收尸么?”琉璃边说边给对面两个落汤鸡一人递了一件干净的棉纱里衣:“热水备了两份,客卿也去洗罢,免得着凉。”
琉璃对夏侯征的态度明显客气许多,夏侯征道了声多谢,转身随着慕容熙一道进了沐浴所用的通室。
通室四面被油纸封得密不透风,底下烧着地笼,即便是隆冬沐浴也不觉寒冷。
通室之内背靠背搁着两个大桶,桶内的热水氤氲的弥漫着水气。迷蒙中慕容熙宽去shi衣,散了发髻,shi濡的头发垂满了慕容熙清瘦的背脊。
慕容熙比夏侯征想象得还要瘦弱些,方才宽衣之时,夏侯征清楚得看见了慕容熙突起的肩胛与锁骨,难怪他方才拎慕容熙过门槛时几乎没怎么费力。
“看什么?你难不成是穿着衣裳沐浴的么?”夏侯征明目张胆的偷看很快被慕容熙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