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兵人头落地,高琛跪拜身前,夏侯征方才想起此处数里开外,便是高琛被从其身边调任后执掌的新军驻地。
都中消息传了半个月,终于流到了这里。
高琛的举动终于引出了那畏缩在营帐中烤火的西越使臣,白先甲。
白先甲本就体胖,又因寒冷从上到下裹得臃肿不堪,快走起来跌跌撞撞,最后是由三四个兵士搀扶簇拥,才到了人前。
“本使方才听得帐外嘈杂,是出了何事?”
因为高琛的缘故,白先甲说话的态度明显比先前和气了许多。
“你西越军中,有人以下犯上,对定王殿下大不敬,高某身为东曜将士,不能坐视不理,因此将那厮结果了。”
高琛边答边将横在身前的长刀负在背后,冷眼看着眼前臃肿如球的白先,仿佛方才结果的只是一只伤主的劣犬。
那白先甲本是西越宫中皇三子生母白氏贵妃的一个族弟,家中三拖四请的为他求了这份差事,只等差事完毕,回都得个顺理成章的封赏。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差事如今成了这个局面,从未经过大事的白先根本不敢去看那地上滚落的人头,和洒了满地鲜血的尸身。
夏侯征看得出眼前的白先酒囊饭袋的本质,随即上前道:“白大人,今日之事原本是本王御下无方。不过事已至此,本王愿出资百两为这位小兄弟安家,只说这位小兄弟是在风雪中失足而亡,吾等还是继续赶路要紧。”
白先虽蠢,可审时度势的本事还是一等一的。眼下兹事体大,是为了一个无名无姓的看柴小兵出头,还是如此做个顺水人情,任谁都懂得该如何选择。
“既然如此,那本使便替这位小兄弟谢过定王殿下了。”白先咧嘴笑开,转身便驱散围观众人,又躲回帐内烤火去了。
众人退去,夏侯征与高琛进了帐篷。
夏侯征帐篷里的炭火几乎全灭,整所帐篷内冷如冰窟,高琛执起一旁的火钳试图重新引燃碳盆,夏侯征还未说话,高琛便一把摔了火钳:“王爷,随臣回去罢!”
“回何处?”夏侯征眉峰轻抬,俊朗的脸上甚至挂着一丝笑容。
“自然是回雍阳。大王一时糊涂,将您送去西越,将一个战功显赫的王爷送往他国为质,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那如今是你我二人一同回去,还是你带着新军同去?”
“王爷是怕末将人微言轻?无妨,末将这就休书将王吉,陈瑞这几个兄弟都叫上,他们也知道王爷窘境,都愿意为王爷解难。”
夏侯征拾起火筷,拨弄碳盆:“行了,本王知道你想替本王鸣不平,可这不平又偏偏鸣不得。”
“为何鸣不得?”高琛不解。
“因为此事君父心意已决,你们若是上书进言,必然会引火上身。若是带兵回都,便是犯上作乱。”
“这无妨的,眼下我们这些兄弟手中的人马,并不比都城的王军少,即便是…”高琛欲言又止,他虽鲁莽,也知道接下来的话是大逆不道,不能宣之于口。
“自古以来,无论君王如何,夺位者都会背着谋朝篡位的罪名被世人千秋诟病,你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万万不可背此不仁不义之名。”夏侯征抬手拍了拍高琛的铁甲,高琛咬着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夏侯征并不是什么忠君爱国的国士,只是眼下他若贸然回程即便占据都城也会被万方讨伐。
攻城容易,守城艰难。此时回程逼宫,一不留神便会为他人做了嫁衣。
“王爷,既然您不跟我回去,有人托我带件东西给您。”高琛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
匕首长约一尺二分,皮镶的手柄,灰黑色的刀鞘是东曜军中最常用的一种。只是这柄匕首双侧刀刃磨损得有些厉害,已经不能伤人了。
“这是何物?何人转交?”夏侯征手中握着匕首反复端详,终究还是解不出其中的意思。
“这末将也不知,两日前有一封书信交到末将手中,说是王爷有难。这匕首便是随信来的,信中说若是王爷不肯随末将回雍阳,那便将匕首给您,让您以备不时之需。”
夏侯征拿着那匕首看了又看,想了想便收在了腰间。转而又嘱咐高琛回任后要立刻上书请罪,将领兵擅离驻地之事如实上奏,只说他是见有雪崩之势,唯恐伤了使臣性命才领兵前来查看。
高琛领命,临行前到底还是为夏侯征留下了一百人的小队,以及煤炭柴草等等。这一百人的军资是高琛这个级别的将领,能无诏调动的最大限度了。
高琛走后,夏侯征将那柄匕首交给影枫,让他贴身收妥。
有了那一百人的小队,夏侯征的日子确实比前些日子强了许多。
一路无言,夏侯征终于抵达西越都城。
离城三十里外,夏侯征便让小队回程复命。又在城驿馆内住了两日,终于等来了宣见入宫的旨意。
西越地气和暖,夏侯征入宫当日天上下着零星小雪,像是初春一般。
那日五更,夏侯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