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从前是殿下的侍女,因此教过他这个词。”我急忙替哥哥解了围。
“噢,这样啊。”小王爷若有所思地挠挠头,又用西綦话对哥哥说道:“你好?多谢?告辞?”
哥哥茫然地看向了我,我也茫然地看向了小王爷,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小王爷却乐了,“公主,你教他只教一个词啊,还是最用不上的一个?”
我这才明白是着了他的道,又哑口无言,又有些气恼,干脆也不跟他讲理了,强辩道:“我就愿意教这一个,你管得着?”
“管不着管不着。”小王爷立刻服了软,拿着羊腿rou的手却始终不肯缩回去,“公主,你看我一片心意……”
我无奈地接过来,小王爷这才满意了,摇摇晃晃和伊格尔回了昭明殿。
哥哥看看我,也随着他们进去了。我心中却百思不得其解,小王爷进京前,我一直以为西綦话是我臆想出来的一种语言,羞于让外人知道,即便是哥哥也从未告诉过。可是哥哥为什么能听得出小王爷叫我公主,难道……哥哥有事情瞒着我?
新年随着烤羊rou的香味悄悄来临,忽如一夜之间,各宫都装扮一新,挂上了大红色的灯笼对联。宫中因为有了小王爷和年味,如同一池死水中突然窜入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搅得池中事物都焕发了生机,所有的灰暗冷清顷刻间都被点亮了。
只是不知为何,初雪迟迟未下,眼看就是年三十,天空仍然灰蒙蒙的,没有一点下雪的迹象。寒冬无雪,就好像烈火无焰,葡萄无霜,总让人心里觉得有些缺憾。
我原以为我会很期待入宫以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可忙忙碌碌一天下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或许是这灰蒙蒙的天气太过扫兴,总让人觉得心里堵得很难受,需要一个出口全部倾泻出来才能好。
也或许,是皇宫虽大,人虽多,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做我的家人,陪我度过往后漫漫几十个新年了。
皇宫家宴照旧设在繁漪宫。一早皇上便传了口谕,正月初一至二十,封笔休朝,与贵妃移驾凌相的私宅梅园赏梅观灯,宫人轮休出宫探亲,凌丞相留下值守。我听完十分惊讶,其他宫人却不以为然,一问才知贵妃回梅园省亲已是宫中实行许多年的惯例。在那一瞬间,尽管站在对立面,我却非常羡慕贵妃和丞相。我似乎明白了为何始终未能更进一步,贵妃却能一直心态平和,不执著于封后。其实她是皇后,是贵妃,是什么都无所谓,在皇上的心里,她永远只是李无艳,她虽然侍奉的是皇上,却与寻常夫妻没什么不同,皇上愿意陪她赏花看灯,愿意为她休朝半月,甚至可以陪她省亲,这种相濡以沫的感情早已超出了所谓的帝王恩宠,她的不争并非是因为无能,反而恰恰是她人生平安喜乐的表征。
至于凌丞相,我也十分嫉妒。且将善恶忠jian放置一边,古往今来,可以推心置腹的君臣屈指可数,多得是君臣互相猜忌、各有算计的场面。可如今皇上出宫二十天,竟然放心将整个皇宫交与凌丞相管理,一如十年来将江山社稷交与他一样,信任早已成为习惯。
任我如何憎恨凌丞相,也要承认他确实是个循吏。幼时广陵时有饥馑,道路尚有卖儿鬻女的百姓,平常轻易不敢出远门,因为总有山贼强盗。等我离开时,广陵比从前不知富庶繁华了多少倍,公私仓廪一俱丰实,再无人记得灾荒年是什么景象,盗贼不作,犬不夜吠,夜归之人亦无所畏惧,俨然已初具盛世气象。
其实人是最容易健忘的,凌丞相若从此不犯大错,再过三十年,百姓只会记得他是一个治世能臣,无人会想起他血洗朝堂的往事。
而我其实是容易健忘的所有人里忘得最彻底的,或者说,这些事本来也不需要由我记得,最后却Yin差阳错,让我成了记得最深刻的人之一。记得这些事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一点点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唯独我,从不知要借这件事谋求什么,甚至因此慢慢忘了我本来是谁。
就好像歌里唱的,久爱不成爱,久恨不成恨,久悲不成悲。
我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存玥宫外,默默看笼罩着一层灰雾的夕阳一点点下沉,直至完全隐入这宫墙背后。繁漪宫内的欢声笑语和丝竹之声不时传来,提醒着我今日应是个欢乐祥和的日子。我正想着心事,繁漪宫的后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小脑袋探出来,看到我,眉眼笑得弯弯的:“冰儿姐姐,我可找到你了。”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悬铃。虽然只是几日不见,看到她我还是十分高兴,忙起身朝她走去。悬铃拽住我就往繁漪宫拉,一边拽一边笑着埋怨道:“冰儿姐姐,皇上今日在繁漪宫办家宴,特赐宫人一桌菜肴,整个宫里就你不来吃,你这是想抗旨不遵啊。”
我十分无奈,“我这不是吃不下嘛。”
“吃不下也得吃,皇上赏的,怎么都得尝几口,不然回头叫人记在心里,又要难为你。”
我知她说的是瑛蓉,便也不再争辩,乖乖随着她走。经过正殿时,突然听到皇上的声音:
“城宥听旨。”
我脚步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