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转眼即到,西綦王爷如约而至,朝贡的队伍一早便浩浩荡荡自太极门进来。西域封锁将近十年,长安百姓争相一睹胡人的模样,再加上西綦王爷诚心示好,皇上给面子,亲率百官迎接,场面竟是前所未有,宏大至极,围观人群将一条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我因为要装扮,没能随若初她们去太极宫一睹西綦王爷的风采。在我的想象中,西綦王爷不过是一个与皇上同龄的中年人,气质或许还要更粗犷一些,因此并不觉得遗憾。晚宴设在太极宫外的空地,贵妃和长堇宫两位娘娘、文武百官、若初缃绮,皆受邀赴宴,舞姬亦有幸列席。我刚好坐在城宥对面,他今天穿一身靛青朝服,整个人更添气质,恰如玉树临风前。我痴痴地看着他,直到他也发现了我。他的眼眸瞬间温柔下来,如一泓清泉一般,缓缓淌过我心底。我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移开目光,一下看到了他身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轮廓很深,脖子细长,鼻梁比中原人高一些,眼窝也更深一些,有棱有角,光看脸也是英俊不凡,只是他剃掉了两边头发,只留最中间短短一簇编成发辫,在衣冠楚楚的朝臣中间,他的光头分外引人注目,他却好像还嫌不够,还要在辫梢系上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和光头交相辉映才算。他似乎感觉到我看在他,扭头也看向了我,目光相对的瞬间,我不由打了一个激灵,总觉得好像又看到了那日莳花馆的那双鹰眼。我正要看向别处,那双眼睛里的凌厉锋芒却突然收了起来,那少年对我笑一笑,露出一颗虎牙,倒也有些……可爱。他松了松雪狐大氅的领口,我才发现他脖子上居然系了三根两指粗的金链子,十指也戴满了翠玉扳指,再清俊的面容也架不住他的光头和这身装扮,远远一看,不仅贵气全无,还很像一只浮夸至极的胖头鹅。
这大概就是西綦王爷?这幅打扮也当真是稀奇。我看看城宥,再看看他,觉得他实在无法和城宥的十分之一相比,我只看了一眼,便再无兴趣。
君臣来来回回几番寒暄之后,凌丞相终于召了舞乐上场。我恭敬地随凌府的舞姬乐伎一起上场盈盈行礼,心里却无比焦急,只恨不能即刻一舞成名,好让皇上满足我的心愿。要奏乐时,西綦王爷突然击掌喊停,宣人上烤羊rou,我们只好退居一边,我幽怨地偷瞄了一眼西綦王爷,却见他掰下半条羊腿,直接递给了皇上。我顿时目瞪口呆,在场其他人也鸦雀无声,皇上怔了一下,旋即大笑着接过来,看了一会手中的羊腿,颇有些感慨道:“朕记得,当年在燕郡时,也曾这般快意,大口吃rou,大碗喝酒,也差不多是炑橪这般年纪。”
西綦小王爷抱拳,认真地看着皇上,一字一顿道:“皇上雄姿英发,是炑橪心中独一无二的英主,我听说,中原有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炑橪不远万里前来,便是从心里认定了您,希望永生永世追随您。”
他的汉话太过生硬,这几句话讲得比我背唱词都费力,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皇上听着却十分受用,又与他共饮三杯。小王爷归位,掰了块骨头递给了凌丞相,凌丞相仍不失规矩,恭恭敬敬接过,拿小刀切着吃了。
小王爷不无鄙夷地看了凌丞相一眼,我暗自松一口气,想着这回总可以上场跳舞了,哪想小王爷突然又站起来道:“皇上,酒宴无舞乐不兴,炑橪求先为皇上击鼓助兴。”
皇上手一挥,直接允了,几个西綦壮汉抬了几面大鼓过来。我眼见献舞的机会一次又一次被阻挠,又见这个小王爷极会讨皇上欢心,唯恐皇上一高兴,把赏赐给了他,不免又气又急,满心怨怼地看了他几眼。小王爷摘下扳指,脱下大氅,整个人立刻Jing神了几分。等鼓声响起,我又不得不承认,他的鼓乐确实不错,他的鼓点缓时如海浪拍岸,急时如千军鏖战,时而如雨声潺潺,时而如江河滔滔,时而如骏马驰骋狂野,时而又如狂风骤起大漠,喜如万朝来贺,悲如百鬼夜哭,变幻莫测,却分毫不乱,极有节奏。我渐渐被他吸引,心中的不平也随着鼓声烟消云散。一段完毕,又有七八名身着异域服饰的西綦壮汉踩着小王爷的鼓点跳起了战舞。我从来只见过女子跳舞,壮汉跳舞的确是头一回见,不由瞪大了眼睛,群臣和后妃们也是面面相觑,唯有凌丞相不动声色,皇上则龙颜大悦,满意地注视着小王爷。
即便我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西綦小王爷的确在舞乐方面造诣很深。这七八个人也不过做些寻常动作,变换几个队形,但踩着小王爷的鼓点,竟真的跳出了千军万马、锐不可当的气势。不知何时小王爷放下了鼓槌,吹起了胡管,一直在他身后做翻译的綦部少年也跟着执起了琵琶。悠悠的管声一起,即便我从未去过西域,也立刻感觉大漠的风迎面朝我吹来,而我就躺住那苍茫的旷野上,抬头仰望星空,越飞越高,越飞越高,似乎一伸手就可摘到星辰……
就在这时管声却停了,我不情不愿地不得不跌回皇宫的高墙中。
“好!”
过了良久,皇上才鼓掌喝彩,显然,这管声让所有人都沉醉了。
李贵妃也一直在倾神聆听,待掌声停了,赞叹道:“皇上,西綦王爷的鼓乐叫人叹为观止,这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