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两个月以前,裴元的师父,逐渐淡出江湖视野的药王孙思邈寄来了一封信,在信中主要写了三件事。
其一是孙思邈还没那么快返回万花谷。虽然他年过古稀,但依然身子硬朗,Jing神矍铄,独自出行也毫无问题,让裴元不要担心,安心待在万花谷中处理门派事务即可。
其二是关于药王次徒的人选。他在旅途中寻到了满意的人选,约莫五十多日后,新弟子,也是裴元的师弟,就会抵达万花谷了。
其三是交待裴元要照顾和引导新来的师弟。考虑到万花谷刚刚开山立派,谷内百废待兴的情况,新来的弟子又有点特殊,只能让新弟子和裴元住在一起,让裴元带师弟熟悉谷中事物。
裴元结束了对信中内容的回忆,忍不住叹气,一时间也看不下手里的书了。
师父啊,这不是有点特殊,而是特殊过头了。
裴元没想到,自己的师弟会是个东瀛人。
东瀛在和大唐的外交往来中,一直表现得谦虚得体,无可指摘,但在民间,在官方会面以外的地方,东瀛的名声可并不好。因近年倭寇在东南方渗透了不小的势力,sao扰商队的航行和百姓的生活,且观其局势还将不断壮大,这使得民间对倭寇和其他东瀛人的不满日益高涨。
万花谷倡导自由开明的风气,现居住在万花谷中的人也大都是想隐居避世,平时显出一副对国事政事兴趣缺缺的样子,但裴元可没天真地以为所有人都是真心如此。因为人心啊,就算被现实浇灭了火,也常常余烬未熄——书圣颜真卿不就这样吗?人人皆知他对官场心生灰败的绝望,退而隐居万花,却也任谁都知道他对家国社稷的初心未改。万花客卿里估计不少人都是如此,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仍然在意庙堂之事,更别说还有一些如初生牛犊般,尚未遭遇过打击,对外界抱有不切实际的憧憬的万花弟子。
加上万花谷不倡导亦不禁止众人讨论政事的中立态度,弟子们还是会有凑在一起讨论时政的时候,而聚众讨论时政本质上与点燃爆竹相差无几,不吵翻天头或是争得破血流才是不可思议。等到弟子们血气上头,来自东瀛的弟子,是否会被牵连,被迁怒?他能否控制局面,安然脱身?
孙思邈找到了次徒人选,自然是好事。只是万花谷的弟子可以来自大唐的天南地北,而这个“有点特殊”的师弟,不知能否为人所接纳,成为令人信服的杏林二师兄呢?——如果阿麻吕可以凭借自身能力做到,那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否则就有的是裴元头痛的时候。
裴元尽量往乐观的方面想,至少阿麻吕说中原官话说得不错,表面上也温和有礼不是吗?只要阿麻吕和其他弟子的沟通交流没问题,自己注意着去帮衬一二,总不会让他和别人有太大的矛盾。
而此刻裴元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要不要把那个在房间里睡了一天半,至今都还没醒来的人叫起来呢?
阿麻吕来的那天面白如纸,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脚步虚浮且神思恍惚,还强打着Jing神跟裴元谈笑,裴元一时心软,便没有跟他大谈现下谷中的繁忙事务,放他先去休息,却没想到阿麻吕能睡那么久。因修习万花功法的缘故,裴元的感知能力很强,听到阿麻吕的呼吸绵长安稳,就知道他睡得香甜,而裴元实在做不出扰人清梦这般讨人嫌的事,特别是对刚认识的人。
在这一天半里,裴元甚至还尽量保持着轻手轻脚,连喘气都慢悠悠的状态,只为了不吵醒睡在狭小屋子里的另一人。尽管看对方的熟睡程度,裴元的贴心举动八成是多余的。
因为茅草屋小,阿麻吕和裴元是同睡一间房,两张床用两扇屏风隔开,中间留出一条通道。又因为裴元先在茅屋住了半年,私人东西多,自然将大半空间都划到他那边去了,剩给阿麻吕的地方只能摆下一张床和一组柜子。
裴元自是问心无愧,反正阿麻吕只在这儿暂住一段时间,等工匠们把谷内的主要场所修建好了,再找他们给阿麻吕造间屋子就是了。
看了看周围堆积的文书,裴元觉得当务之急就是先得纠正阿麻吕的作息,然后要多观察、引导这位师弟,接着才能把这些事务分给他去做。裴元又分析了一下之前阿麻吕的仪表和举止,虽然当时阿麻吕状态不好,但也可看出养尊处优,不事生产的影子。
孙思邈以前曾对裴元说,如果找杏林二弟子,必然会找性格温良,有才有德,还能给裴元当帮手,与他在谷中同舟共济,一起照顾后辈的人,这也是药王次徒的人选迟迟未定下来的原因。
裴元只能暗暗期望师父所言非虚,他不是怕事的人,却也怕事太多,他可不想到头来又多一份要费心神的事。
裴元在茅草屋里看着书,批着谷中的事务,外面的时间便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要到傍晚了,屋里头的人还是没醒,裴元便小声笑了一句:
“真是睡得跟猪一样……”。
“叩叩”
裴元抬头,看到了站在厅前,手从屏风板上放下来的阿麻吕。他闷哼一声,低下头去看书,然后又抬起头来,装模作样地说:“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