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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曾想过我竟迟钝至斯,就连朝夕相对的师叔说出这番话来都觉得诧异万分,我与他相处如此之久,从未发觉某一日他竟是这般心思,可我此刻非但哑口无言,更是无法作出回应来。
如果一早就知道师叔的心意,我一定.....我一定......
然而我怔怔地不着边际的想了半晌,却停顿在这小小的一点上再进行不下去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来都未思考过这样为难的问题。
师叔像是在我发愣之际等了好大一会,待我回过神来时他已将前倾的身子退了回去,他不再望着我笑了,只闷头一杯又一杯地给自己斟酒,师叔在我心里一直来去自由如风,再漂亮再深情的姑娘也好,次次都暴跳如雷的师祖也好,什么都牵绊不住他的脚步,而他也说过自己只瞧得上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的美人,又怎么会......喜欢我呢。
可他很认真,半点也不像诓骗我的样子。
所以我更应该好好地回答他,我也不想将师叔的心意搪塞敷衍过去,纵然我已经颤抖着双手双脚,就快要按捺不住那颗仓皇无措到想逃跑的心了。
我咬着嘴唇想了很久,这简直比我想着要如何让卿卿安心还要困难得多,我将手放在膝上本打算开口,可话语到底还是停在嘴边进退两难,我有许多话想说,然而仔细想了想反倒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想兴许是阳春已至,沿着敞开的大门吹拂过我脸颊的夜风竟这样和暖轻柔,醺得我周身也虚虚发了一层薄汗。
“师叔......我,我......”就在我的话留在口中磕磕绊绊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的时候,好似师叔也知道我是下定了决心回应,他终于再度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们都在等着我那一句决定未来的话。
“我......我不想走了,对不起。”
可我的心并未随着吞吐的坦白彻底落下来,它仍然高高地悬挂在我胸口七上八下四处摇晃,我知道自己不该只说这些,便又稍稍低下了眼睛小声地解释:“对不起,我,我一直把师叔当成家人......我,师叔知道我的心意,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我的话堵塞在唇齿之间,几度不知要怎么继续说下去,但师叔始终都很有耐心的等着我把话说完,若是以前他一定会笑我话也说不好,他总是这样,与我说说笑笑的告诉我很多道理,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他就像我的第二个师父,我自始至终待他都有如师长,又怎么敢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僭越这份师徒之谊。
“阿染,你不用说这么多对不起。”师叔伸过手来像是要为我拂去脸旁碎发,但他的手行至半空就顿住了,最后缓缓在我发怔的目光中收了回去,盈盈烛火里他的眼睛仿佛那日深夜,我坐在秋千上望见他踏空而来之时,竟是清亮得根本不像喝了那么多酒的人。
师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不怪你,是我自找麻烦罢了,我分明早知你心意,却还要自寻苦吃。”
我抿着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地望着他手中的酒杯,那莹白的小小物什在师叔手里转来转去,透明酒ye在杯子里泛起圈圈涟漪,晃摇好似我惶惶不知所终的一颗心。
“我不知你们前缘,今日也只见了后果。”师叔顿了顿,神色里颇有些晦涩,“若是他待你不好,我便能寻个由头带你离开,可偏偏......叫我撞见他日日来寻你,你却闭门不见。他来之前会在小院外站很久才叫小秋问你,遭你拒绝后还会在院外站很久才走。阿染,你是个心性单纯的姑娘,我知道你不会故意为难旁人,所以这才是你们之间的孽债纠葛,我来得太晚,已经插不上手了。”
我从未料想萧韶若是这般情态,我只以为他每日定时点卯一般来问上一句,我推脱不见他便甩甩袖子转身走了,哪里想过他也如曾经的我一般,忐忑地等着一个虚妄的期许。
可师叔说得半点不错,我们两个竟然已经纠缠不清至此,我的去又复返并不能使我冷静,反倒是将萧韶若震醒,但我如今也不舍得再次撇下他离去,更何况在那之前还有许多事情亟待解决,我此刻不能走,也绝不该走。
“今次我是想着将话都坦白出来,兴许能好上一星半点,好歹日后不再总叫我遗憾挂念,可为什么......”师叔的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他明明喝了那么一大坛子酒竟然还如此清明,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劝他不要再喝了,还是干脆让他一醉解千愁的好。
我们俩默默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师叔忽然腾得站起身来,随手捞起已然空空如也的酒坛,他低着眼睛对我露齿一笑:“今天是师叔打扰你了,原该说抱歉的是我,我先回去了,你吃了饭就早些休息吧。”
“师叔我......”我原想跟着站起来,却被师叔一把按住了肩头,他用的力气很大,根本叫我挣扎不得,我只好眼望着他侧过身去,再看不见他脸上神情如何了。
他那把扇子挂在腰间跟着他离去的动作一摇一晃的,我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赶在他的脚迈出门槛之前说了我们今日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