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明明记得我的小院离后厨也不算太远,为什么偏偏小秋就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如果她能早些回来.....我就不用这般窘迫地与师叔相顾无言了。
“阿染,你不同我一道离开也没关系,师叔只想听你说实话。”
他说这话时并未看着我,只从桌上茶盘中取了一只杯子,又一掌拍开泥封,登时醇香的酒味便散了满室,挤在我面前争先恐后地涌入我鼻间,烈酒佳酿香气正浓,却叫我忍不住眉眼一酸。
在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在见过卿卿之后,再度与师叔一起离开京城,想来师叔一路找来也是因为如此,可我低估了自己割舍不去的眷恋,眼下我竟舍不得走了。
我们俩先前倒是并未约定好什么,只是那时在滇南泛舟游玩时,我确实对他讲过江南岸边的烟柳画桥,碧波倒映的白墙灰瓦,我还说过要带他在夏日里采莲蓬,要枕着小舟听雨眠,只是现下却不知再有没有机会。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得很,如果我执意在丞相府留下来,可能就再也无法脱身而去。京城是个吃人不见骨血的地方,我绝不可能完完全全的置身事外,姑姑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存了死身成志的决心,所以她才百般劝阻叫我不要跟来,但我怎么能真正的放下她独身一人,更何况这短短数年里又增了这许许多多的牵绊,都一一系在我身上叫我回过头去。
而我与师叔的谈笑一诺,更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又或者再也不能了。
左思右想无论哪条路都是我一人选的,当然我也应该担起责任来,师叔是天边的游云,我不想叫他也为我耽搁在这方寸囹圄里,思及至此,我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正要回答他,谁知师叔方才要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他忽的抬起眼来,在我开口之前率先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丞相?”
我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一下子咽了回去,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使劲点了点头,师叔看起来比我以为的要知道得多,我再隐瞒也是无用,便坦诚地告诉了他:“是......我一直喜欢他。”
就在我以为师叔要拎起他那把扇子晃个三两下,再语重心长地同我讲些似是而非的道理,譬如什么“一个谎话总要用无数个谎话来圆”,最后再叫我坦白整件事情经过,哪知我心中推演的场景还未到尾声,却见师叔苦笑着将杯子在手中转了个圈。
“我明知结果如此,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你呢?”他说话又轻又低,要不是我支着耳朵等他下文,也根本听不见他这一句像是说给自己的话。
可我倒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不由凑过去问他:“师叔,你在说什么?”
孰料师叔一点儿也不肯好好回答我,只避重就轻一般又提起我们最早说的那句话,今天的他真是古怪极了,只顾着自己说来说去的,也不见他理我一次,先前他向来不是如此的。
“阿染,你方才不是问我又在哪里惹了风流债吗?”
他不像萧韶若总是冷着一张脸,叫人不敢接近,云白星在江湖上出名的可不单单是他出神入化的轻功,还有总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翩翩气度,也无怪乎那些个姑娘死活都要跟在他后头,倒不是他次次都跟人家藕断丝连,是他太好太温柔才叫别人一直放不下,追到天涯海角也要非他不嫁。
我虽然与他没什么感情上的瓜葛,但他确实待我极好,我心里早把他看作同姑姑师父一般的家人,也就默默忍下了总是被姑娘们追来追去的麻烦。
就在我想着我被他拉着躲避师祖的追赶那会时,师叔还在继续着刚才的话头说下去:“我这次没惹什么风流债,因为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我这里。”
他话音方落,我心念忽的一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望向我的眼神很有些奇怪的缘故,叫我隐隐有点儿手脚都不晓得该往哪里放的莫名尴尬之感。
好在这气氛只凝滞了一瞬,很快便被外间小秋的声音打破了:“阿染姑娘,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说着小秋提着食盒急步走了进来,在她一一将菜碟摆在我眼前时又满是歉意地冲我笑了笑:“阿染姑娘饿了吧?太对不住了,今儿后厨新来了个小丫头,做事有些笨手笨脚的,刚才不小心把新做的汤给弄洒了,李婶怕你喝不上热汤,又另做了一碗银耳羹,这才耽搁了好些时候。”
“没关系,李婶也太认真了,小秋你来了就好,我都快饿死啦。”我嘴上带着小小的抱怨,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即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小秋你是不是也没吃,要不要坐下来一起?”
说着我倒真有些期盼小秋陪我一道,因为我总觉得今天的师叔好像要说些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可我心里又害怕他要说的话,然而我才刚站起身要为小秋搬个凳子过来,她却一把按住了我笑着摆了摆手:“不了,在你和大人回来之前我就吃过了,李婶那边还有点事要我帮忙,阿染姑娘先和云少侠用膳吧,我一会就回来。”
不等我再挽留几句,小秋收好食盒又提着灯笼匆匆忙忙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