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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望着我的眼睛,他看得太专注,叫我那些忿忿不平全都哽住了,我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是我很清楚,他这次并没有骗我。
他因为我去向姑姑低头,如若放在先前时候,是我根本预料不到的事情,我总以为他清傲又孤高,也不至于为了我低三下四地去恳求谁,可他非但在这短暂的三两天里求了我两次,甚至还去求了姑姑说什么再给一次机会。
我料想他与姑姑大概说的是这些,而我这时才明白姑姑早先与我说的那些话,难怪她说有许多事情不想让我知道,难怪她也说要给我一次机会,她答应赠予我们一个造化,但是谁也不知道这样的造化会推着我们到底去往哪里。
可眼下的此刻我不敢相应,我太喜欢他了,反而觉得惶恐不安与焦虑害怕。我想回应他的期望却又不能,我被他亲手拿着利刃血淋淋的割出一道又一道伤痕,再也不敢迈出那一步了。
他喜欢我,但他还不够喜欢我,他一点都不如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
虽然我是在安家长大的,可多数时候都在师父的教导下练武,老爷子说过我身上的江湖习气很重,我想他说的大概是对的,江湖人大多都在江河山岳间流浪,从不会在某一个地方停留数年之久,天为帐幕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我们走得很远,心里这一辈子却始终只惦念着一个人。
对着月色独饮时会想起他,卧在小船听雨时会想起他,就连逃到烟瘴漫布的南疆去,我还是会想起他。
我并不后悔当年跟着姑姑来到京城,许多事情不是一句简单的后悔就能理的清楚的,我喜欢他,甚至连这种时候也想过要为他找个借口开脱,尽管他对待感情和对待自己一样惯来残忍。
就如同此刻他与我牵扯着要我回过头去。
“所以......阿染你也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他朝着我望来的眼神简直灼热得如同炽盛日光就落在我脑袋顶上,我说过他的眼睛有一点凌厉,可此时竟然像一弯盈盈碧波,映着天上明月直教我震震发懵。
如果不是小秋还立在后头如同对我的警醒,我大概又要像被勾了魂一般点头答应,可即便小秋那端是我理应清醒的现实,我仍旧胡乱摇了摇头,只慌不择路地丢下了一句“以后再说吧”,而后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后头追着我似的,我终于甩脱了他落荒而逃。
说是以后再说,又何尝不是我下意识的在为他和我之间再寻一个缓冲的契机。
我不敢回头看他神情,而他也没再拦我,任由我低着脑袋跟小秋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小秋在我前头为我打着灯什么也没说,我心里乱七八糟得像是有团麻线牵牵绕绕的把我搅在了里头,在小秋点亮我房中的烛火时,我坐在床边终于忍不住问她:“小秋,如果你是我.....”
可我这话在她真正转过头看着我的时候我又说不出口了,我想她总归与我不同,约莫即使身处我这样的境地也绝不会如我这般坐以待毙,于是我滞了一滞又改了口:“......我是说,没想到卿卿已经长大到要出嫁的地步了......”
小秋走过来为我摘去头上发饰,一盏烛火到底昏暗,我看不清她脸上神情,只听见她淡淡地回答我:“如果你们俩都永远也不会长大就好了,这样至少每个人都还是幸福的。”
她说的对,我双肩一垮,慢慢颓丧下来,可这几天我经历了太多事情,总会想着要与人倾诉一番,我便再度开了口:“你觉得我以后......是不是走了会更好?”
我问的很是小心翼翼,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清楚,它困扰我已久,像是缠绕不休的咒语,胁迫着我一定要做出抉择。
小秋好像是叹了一口气,我并不是很确定,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轻了:“你师叔对你很好,如果我不是大人特意指派给你的婢女,我会劝你跟他走,可到底是大人对我有恩,我不敢不报,他不希望你走,我自然也想说服你留下。”
娘亲从前说过,当你犹豫要不要做一件事而选择抛币让上天来决定的时候,其实在你扔出去的那瞬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小秋的话立在事外好似模棱两可,我却仿佛是已经将铜币抛了出去,我所期望的......还是留下。
“小秋,明凤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两年前我和卿卿磨了她半天她都不肯透露分毫的事情真相,终于在我不顾她的劝阻硬要偷偷溜去宴上之后,成了一块根除不去的心病。
小秋大概是也并不想再继续隐瞒我,干脆在我旁边坐下,摆明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明凤公主爱慕大人的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其他的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只知道原先大人对公主惯来不冷不热的,可我也说不好他们之间的关系,若说是一味的推拒,公主总不至于痴心如此之久,对于公主而言,天底下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何必要扒着大人不放呢......”
我想起那时我蹲在假山后听到的那句“我的心意从未变过”,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