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走的时候只有萧韶若没来送我。姑姑为我编了个新的剑穗,一言不发地亲手替我系在了剑上;卿卿送了我一支挽发的玉簪,脸上还挂着泪珠,叫我有空就回来看她;小秋去庙里为我求了一道平安符,塞在她绣好的荷包里,细心地为我别在腰间;就连忠靖王也财大气粗地送了我一沓银票,萧韶若却始终未曾露面。
临行时我忍不住偷偷地瞥了瞥小秋的神情,可他确实连一句话也没能托人带给我,小秋只是垂着头抹眼泪,并没有要拉着我说些悄悄话的意思。
我心里纵使有千百般的失望,可还是牵着马向前走了最后几步,我不敢回头看,既怕他们发现我业已开始迟疑的不坚定,也怕自己发现些什么端倪,给自己找到星点儿的希望留下来。
一直到骑着马走了很远很远,我才敢勒紧缰绳停下步伐回身望了一眼,远处的烟云浩渺如同起伏山脉,而磅礴瑰丽的京城已经化作了一个黑乎乎的小点,它们全都在此刻成了一场我再也回不去的镜花水月。
我终究还是舍不得,哪怕一次又一次地红了眼眶。
姑姑不在,我没有回安家,反倒是在江湖上云游了一段时间,直到姑姑大事将成传信给我,说时机已到,叫我去做这掀起这乌云下熊熊烈焰的一力东风,我才再次踏足京城。
其实我很清楚,短短一年的时间根本不足以令我忘记萧韶若,可我已经学会了铁石心肠,努力强迫自己不去惦念挂记他。
我暂时住在了城外的一处小院里,姑姑来看我时我兴奋地与她讲了许多外间的见闻,这一年里我走遍了大江南北,人间风物美景无数,哪一处都叫人难以忘怀。我遇见了许久未见的小师叔云白星,小师叔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他只长我三四岁,是我师父那一辈中天赋最为出众的弟子,偏生他也是个最不靠谱的,整日流连花街柳巷,次次都要师祖蒙着面在坊间船上怒气冲冲地将他揪出来,可他这次恰好遇上了我,便带上了我一路南下以期逃脱师祖的魔爪。
就在我一刻也不停地与她说着这些趣事的时候,我才渐渐地意识到了她在等着我问些什么。
可我半点也不想知道萧韶若的近况,我已经发了誓决计再不会过问他的任何事,当然也不会再一次掉进自己亲手织就的情网里。
但姑姑还是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我,她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开口说话时将语调放的很轻:“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不应该瞒着你,你走之前就该知道的。”
我张了张口,反驳的力气都有些微弱:“有的事情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更改......”
姑姑应当知道的,我是个认死理的倔脾气,惯来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可她这次一点都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后面那半句“所以我也不想知道”还没来得及起个话头就被她打断了。
“你走的时候萧韶若不是忘记了来。”
我紧紧抿着嘴唇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她相当突然的顿了顿,分明还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却见她难得的叹了一口气,自我记事以来就再没见她露出像今天这样的神情,姑姑一直是个极度自信的人,万万不会轻易地泄了气。很明显,她是因为我。
“他在你走的前一天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睡了一夜。”姑姑将我的手攥在掌心,长长的眼睫轻巧地垂下去,像一扇展翅欲飞的蝴蝶,“你知道吗......他不是不愿来,是不敢来。”
姑姑的手心传来柔和的暖意,一如她说这话时的温和,我却有些听不懂姑姑在说什么了,或许他们这些聪明人都是这样,从来不肯将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的表达出来,总要我费尽心思地去猜。
她抬眼时见我这般迷惑神情便知我半懂不懂,可她什么也没解释,只将视线不露痕迹地挪开了:“其实我连这样的事情都不想让你知道,我没告诉你的还有很多,但我觉得总该给你一个机会,往后就都只看上天的造化了。”
姑姑没告诉我的话究竟是什么,她不肯说,我便一直都无从得知了。
我去行刺皇帝的时候根本没瞧上萧韶若一眼,事实是我连他坐在哪儿都不清楚,直到我突然从数十个宫女中凌空踏步而出,几乎所有人都唬了一跳,当中还属皇帝身后的御前侍卫反应最快,可他再快也比不上我的动作轻灵,等到他拔出长剑要向我劈来时,我已经用袖间的短剑在皇帝的胸前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痕。
鲜血很快便从他明黄色的龙袍上浸染出一朵莲花的模样,我唯一没料到的是他竟然还有些功夫,在那倏忽的仓促之中下意识地腾了半步空当,我本来要刺向他心脏的力道便偏了那么几寸,没能如姑姑嘱咐的那样直直刺进他的胸膛。
不过这一道狠狠划在他前胸的伤也够他躺上好一阵子了,要是他体质再弱些,保不齐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就此一命呜呼。
但我没料到就在所有人都退后躲避我这位刺客时,除了知情的姑姑以外还有一个人猛地扑了上来,就是她过长的裙裾在电光火石之间将我绊了一跤,我正要飞速地起身时,却早就被训练有素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