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范剧院前几年装修过的排练室很漂亮,又大又明亮,天花板出奇地高,巨大的窗户带来充分的采光。整个房间纯白又洁净,除了在地上打滚的瓦洛佳以外。
瓦洛佳早上出现在早课,已经称得上是引起了轰动——各位群舞和少数几个来了的独舞都找机会多暼他两眼。几个男首席倒是都没睡醒的样子,谁也懒得多往这边看。女首席们都在一位资深前任女首席的小课上,没人来这堂由一位老导师带的大课。说是老,确实这位导师已六十多岁了,但抬腿的柔韧度不输年轻人,甚至可能强于此刻早上十点的年轻人,因为年轻人们中不少还睡眼惺忪,根本抻不开腿。
阿尔乔姆就是这堂早课压根半睡半醒,抬不起腿、蹲不下去的人之一,但早课总不敢太放肆,毕竟连为数不多的两位来了的男首席还在较为认真地做动作。比起已经去了小课的女首席们,模范剧院的男首席称得上是野生的,根本无人在意。不过大课的下半堂,群舞们开始练跳跃的时候,首席和独舞们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所以阿尔乔姆现在才会在排练室里看着瓦洛佳打滚。
“哎,”瓦洛佳躺在地上说,“你们那个丹尼斯,最近都没来剧院,是吧?”
“嗯。”阿尔乔姆说。确实《奥涅金》之后他都没见过丹尼斯。当然,那之后他也没见过瓦洛佳,直到昨天晚上瓦洛佳拽着行李出现在他家门口,哐哐砸门。
“你猜他去干什么了?”瓦洛佳诡秘一笑,接着不等阿尔乔姆接话,“他去削下颌骨了。”
正在下竖叉的阿尔乔姆听了这话差点直接抻着筋:“你都什么地方听来的这些八卦啊?”
“我去首尔客座来着,”瓦洛佳躺在地面舒展开四肢,就在阿尔乔姆怀疑他这是什么高档的热身动作时,他又抻了个懒腰,“那边有剧院的人在医院看到他了。”
仔细想想,丹尼斯长得英俊又高傲是自然不用提,身材比谁也不占下风,真要说哪里有缺点,确实就是下颌角宽了些,上台前要化妆师扑一大堆修容粉那种。
阿尔乔姆暗暗觉得这个小道消息也不是完全不可信,决心下次看到丹尼斯一定要留心一下对方的面部轮廓。
“一下三个首席不能上剧,”瓦洛佳接着说,“这排班可不好办了。”
这句话才是真的是让阿尔乔姆竖起了耳朵。之前他不知道丹尼斯短时间内也回不来了的事,现在这么一说,倒是的确,模范剧院主要角色的空缺不是一般地大。
“估计最近你们几个一级独舞都要忙得不得了了。”瓦洛佳说。
话音刚落,安东就推门走了进来。这个“走”其实颇为复杂,他是几步跳到了排练房中间,抬手臂跃起在空中转了两周,以一个干净的五位脚落地收尾,才开口:“谁在念叨我呢?”
“先讲戏吧?”瓦洛佳问。
一般像这种新剧,分组排练前总要把各组演员全都聚在一起,先把剧情、角色讲明白,再各自分成组去磨合编舞,基本上就是一组占一个排练房,集体排练的群舞就被挤到白天的舞台上去了。模范剧院的每个排练房都做得和舞台一样大小,因为就像每一个忙忙叨叨的俄罗斯芭蕾舞团一样,主要演员和群舞演员永远是台上演出时才见面,之前没有任何合成排练的机会;主要演员的舞步必须Jing准,在排练时就按照舞台大小调整,否则就有上台一头撞在群舞身上的风险。
“讲啊,你去隔壁跟那两个芳丹呆着,要讲的。”安东说,“弗拉蒂斯去医院复诊去了,今天就你在。”
“那他的搭档怎么办?”瓦洛佳问。
“她今晚有演出,今天就不排双人舞了。”安东说。
“这也不是个事啊。”瓦洛佳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弗拉蒂斯真的恢复好了?”
安东只是耸了耸肩。
“他不能总这么干。”瓦洛佳又说。
“这才一次。”安东接话道。
瓦洛佳摇摇头。接着他走到墙边拎上自己的东西,往隔壁排练室去了。
晚上难得阿尔乔姆没有工作,他也没兴趣留下来看晚场的热闹。
“看电影去不?”瓦洛佳跑到他在剧院的“角落”来的时候这么问。
这时候阿尔乔姆刚冲完澡,头发虽然是吹了,但是一天的工作已经算结束,接下来用不着有脸见人。他也不打算再用造型凝胶打理一下发型了。
而瓦洛佳头上还顶着个毛巾,显然连吹头发这一个步骤都还没到。
“我只想回家躺着。”阿尔乔姆实话实说道。
“我想去Taganskaya站那个电影院。”瓦洛佳说,“那边会放老电影,电影院也漂亮。”
“那你去啊。”阿尔乔姆说,“你晚上不是没事?”
瓦洛佳愣了愣,叹了口气,接着走进来把门带上了。
“你不会也在生我气?”
阿尔乔姆一边收拾每天上下班背着的双肩包,一边摇了摇头,虽然没转头去看瓦洛佳:“没有。我为什么要生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