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张寄北已派人将自己不去侯爷府守岁的消息告知侯爷夫妻俩,但除夕午后郡主还是亲自来了一趟。几篮喜饼桂圆之类的年货整齐靠墙排放,郡主品着管家新沏的茶,坐在大厅高位,嘱咐来往人仔细别磕坏招不吉利。
张寄北对镜子前后审视,确定遮掩住伤疤才出门见母亲。
人都说知子莫若父母,郡主不计较他来得晚,反而问他怎么穿起带毛领的棉衣:“你从前不是嫌这样的衣服扎人吗?”
“今年格外冷,不遮住脖子会有风漏进去。”
“屋里不是让人烧了碳?”郡主神色不愉快,“你瞒了我什么?”
张寄北有意把这个话题剥开,含糊两句说:“外头都这样穿,瞧起来比较好看。”
他随便的两句说得变扭不好意思,反而让郡主觉得可信,最后提醒一句就略过了这事:“你若是脖子被毛弄得发痒发红,就赶紧换衣服知道吗?”
立在远处等传唤的丫头偷偷把相爷的喜好记下,又在私底下谈天中不小心流传出去。于是这一年不知为何忽然人人都穿起毛领,也因此再无好事者多问张寄北。
此刻,张寄北与郡主并肩聊起家常。哪怕已经是最后一天,郡主仍语重心长劝他回候府过年:“家里不缺你一间房,你且放心来陪陪我们,自你搬走自立门户后,咱们一家多少时日没好好聚一回了?”
“孩子总归需要独立成长,不能总在父母庇佑下度余生,说出去容易让人笑话。至于团聚,正年初一,肯定能聚。”张寄北想着,初一最多回候府吃一顿,用膳多不过一个时辰。不必像除夕夜一般整晚呆在同一个屋子里,说不定郡主还会找理由劝张寄北来都来了不如多住半个月之类。
初一那天,江承兰要是愿意陪他过去吃一顿,是他赚出一个同桌用膳的机会。要是他不愿意同去,他也能找去拜访其他家官员子弟的借口提早离去。
张寄北心里打算盘的时候,郡主叹了一声:“你别跟我扯借口,只是不愿意回家罢了。”语气中满含哀怨,道不尽父母心中无奈。
她不等张寄北再想借口,又一句叹惋:“你看看你这里有几分过年的意思?连年货都没准备。”
“毛叔都已经买完了,因为时间没到所以没拿出来。”张寄北说这话的时候往毛叔站立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这大堂根本没他的身影。
正好可以打断郡主的话,张寄北问代替毛叔随侍在侧的小厮:“毛叔去忙什么了?”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上来,郡主还在叨叨:“你这孩子是不是嫌我说得多,不肯再听?”
张寄北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可以不过分欺骗母亲,又能说服她。脚步声由远及近,“哒哒”踏过大理石板,一角湖蓝色被风吹出,随之是形容憔悴的公子,拧眉捂嘴,两声咳嗽:“郡……郡主。”
毛叔紧跟在侧,搀扶着他,替他解释:“郡主,是这样的,江公子最近生了场大病,不宜出门吹风,因此相爷不忍心留他一人回候府,决定陪他一起,俩个人窝在屋里守岁。”
说这些话的时候,直盯着张寄北的眼睛,希望张寄北可以把话接下去,把戏演完。
江承兰真心要演戏,眉眼间都是病重感,张寄北完全找不到他做这出戏的理由,猜想或许是毛叔求来的,顺着理由点头。
江承兰适时又咳嗽两声,毛叔继续替他讲:“郡主与相爷的母子深情被他耽误,江公子内心愧疚,过意不去,来劝相爷无需管他,独自前去候府小住便可。”
“他懂这些?”郡主显然不太相信一个傻子能知道什么叫母子情深,但她面上不由自主流露出赞赏的表情,她也不管理由是什么,能让张寄北回家便是好的。
在怀疑的目光下,江承兰点头,装得乖巧。
毛叔说:“这些相爷有跟他提起过,所以他能理解。”
郡主欣然接受:“既然如此,有毛叔他们陪着,寄北,你就跟我一道回去住一段时间。”
张寄北忽然生出一股被赶出家门的危机感,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不字,江承兰替他开口答应:“我会好好养病的,你去吧。”
在场的人都默认了张寄北同意,毛叔与郡主打了招呼要去整理衣物。郡主原本打算等张寄北一块儿回去,偏偏张寄北说自己想再叮嘱江承兰几句,又回想起家里尚有杂事未处理,反复提让他早早过去,依依不舍地先回了候府。
朱红大门口,说是不能吹风的江承兰在马车驶出后立马停住咳嗽,一扫惆怅病容,中气十足,手肘搭在石狮子背上,问:“你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张寄北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要问的东西太多,然而其实每一个问题绕到最后他都有答案,无非是江承兰不愿意见他,想图几日清净。
江承兰替他开口:“问我为什么突然出来?”
“是毛叔过去请你出来解释。”
“对,他说你执意不跟其他人讲我恢复正常的事,宁可用一些乱七八糟的借口逃避,请我过去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