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是他的地盘,不好在他面前胡乱讲话。
如渊猛然惊醒,连忙挡在存雪身前,道:“我回不回东海,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是误会了我,他想说的其实……”
“哦,他最好是。”鬼使冷笑着打断如渊的话,警告般瞪了存雪一眼,转过头依旧在前方领路。
“你也少说两句。”如渊捏了捏存雪的手掌,拉着他跟上文砚之的脚步,大有息事宁人之意。
存雪挨了他的训斥,顿时心生不满,不依不饶地跟他扯皮:“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分明就是要抛下我,回到东海继续当你的龙君。你反悔得可真快,前脚刚说自己要回去,后脚又说我误解了你——”
“我不回东海。”如渊道,“你不要再说了,你若再说,我是真会丢下你。”
存雪还想同他争辩,却又怕他说到做到,只得默默住了嘴,满脸不悦地跟着他和鬼使,来到冥府大殿。
“等下见了冥君,不要忘记道谢。此番若非冥君在天帝面前求情,你们能否有重见光明之日还不一定。”鬼使推开殿门,对如渊抬了抬下巴,“行了,带他进去。”
存雪刚想开口呛声,就被挠了挠手心。如渊拉着他的手,带他进入冥府大殿,按着他向冥君行了一礼。
适才鬼使送来名册的时候,在其中夹带了冥君与天帝的往来书信。
别看他说得好听,道是冥君在天帝面前求情,实际上严青冉只是懒得分神关注这两名囚徒,因此同慕华商量着要把他们遣送回天界,美其名曰“戴罪立功”。
那些天花乱坠的说辞背后隐藏着什么,如渊一清二楚,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冥君并非出于好意,他们也得说服自己,相信他是一片好心。
实话实说,若非严青冉还惦记着他们,把他们当回事,态度强硬地要求天宫派人接他俩回去,他们能否重见天日,的确还不一定。
如渊带着存雪站在阶下,仰望端坐上首的冥君,掌心冒出一层冷汗,却完全不敢撒手。从走进大殿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冥君的心情不太妙,而这一切大概要归咎于和他们同处殿中的那只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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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为冥君之前,严夕他曾经是个人。
他在人界做了多年的丞相,最后死去是因为一个昏君。
那昏君来过地府三次。
第一回,昏君被关在小房间里,做着回到人界继续当皇帝的美梦。那时他胆大包天,非但辱骂冥君,还同鬼使打架,众人历经一番波折,才哄得他心甘情愿喝下孟婆汤,然后转世去投胎。
第二回他失掉前世的记忆,却还记得自己和鬼使互相看不顺眼。在从人界到冥府的途中,他始终喋喋不休,侮辱文砚之的鬼格,后者气不过,一状告到冥君面前,罚他在冥河上修了百年的桥,才肯放他去转生。
第三回他不知怎的,竟想起了前两世,紧接着故态复萌,变得嘴贱无比。冥君受他影响,忆起无数前尘旧事,于是公报私仇,动用强权,将他留在冥府,日复一日地灌孟婆汤,想洗干净他那只装满了骂人话的脑子。
冥君没有成功。
如果冥君成功了,这位嘴贱大师早已顺利去投胎,而不是站在这里发疯。
“今日的孟婆汤又失效了吗?”严青冉坐在上首,颇为烦躁地“哒哒哒”不停敲击冥君大印。
“哈,你手下的废物,如何制得住我?”严恒睿站在如渊前方不远处,无比自傲地大放厥词。
如渊护着存雪连连后退,唯恐冥君发火,殃及池鱼。
严恒睿目中无人也无仙,无鬼亦无龙。他根本没把身后那两位放在眼里,此刻他满心满眼只剩下冥君。
“你寡廉鲜耻!”他指着严青冉骂道,“你和你手下的男鬼女鬼们都不清不楚!”
他话音刚落,殿门忽然开启,文砚之出现在门外,手提一根铁棒,在地面上拖行。
“陛下,你心里有什么,眼中所见便是什么。”冥君呵呵笑道,“你内心污秽,便以为我也同你一般,却是想错了。”
严恒睿不知想到何事,整张脸猛地一红。尽管殿内光线并不十分明亮,可那红色在他脸上呈现得十分清楚。
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儿怀念那些煮熟了的大螃蟹。如渊想着,吞了吞唾沫。
下一瞬,劲风横扫,铁棒擦着如渊鬓边飞过,直击严恒睿后心。严恒睿“扑通”一声倒地,随后恼怒地爬起身,和文砚之扭打成一团,仿佛人界那些为一碗酒、一碟豆而争执不休的市井小民。
“打那里,对对。出左拳,再出右拳,对对对。”冥君坐在殿上,托着脸看他们两只鬼打斗。
存雪才离开囚室不久,便目睹这般原始的斗争,不由吓得一愣一愣,直往如渊背后缩。从前他也曾造过杀孽,但他自认杀得有美感,并且他杀人杀妖从不动拳脚,若非用刀用剑,便是引雷驭兽,像文砚之这般简单粗暴的打法,是他从未见过的。
“真是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存雪不停摇头,拽着如渊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