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每一个地方来。他立在悠久而辽阔的光里,极目所眺皆是蓝色。这让祝启蓝感觉他正被孕育,又好像他正被爱着,而这两种感觉皆非他所愿。他轻轻摇了摇头,调了调耳返的位置,身边的人凑过来,握住他的话筒,像唱出两句什么,总之是刻意不要祝启蓝听清楚的话。如同对方的笑容在满场蓝光中闪烁不定一样——奇怪的是,祝启蓝想,那笑容是红色的,本该在这样的灯光里衬托得鲜亮无比——无论如何,他听不清,于是将手举到耳边示意对方抬高音量,其结果是收获台下高涨声浪。于是祝启蓝烦躁起来,明白自己的烦躁不会停留在这一幕。他随即醒来。
这一次不是在米连的椅子上,是在他家里。
有人打电话进来,迷迷糊糊间他伸手过去钩,听出是小安:“颁奖典礼上那首歌的歌词要改一下,歌词里,‘爱或者死’那里,到时候一定要改成‘爱变成诗’。”
他叹了口气:“只有这个事?”
“……嗯对,事情不大,但一定要确认,哥你一直没回消息,所以——”
“这就是首口水情歌吧?”
“是的是的,”小安莫名其妙地压低声音,他不禁失笑,刚坐正的身子又陷进抱枕里,“据说这次金曲奖规模还蛮大的,好几个频道直播,所以严姐说了,绝对绝对不能出岔子。”
祝启蓝笑笑:“每年不都这样么?分猪rou而已。怎么,是严姐让的啊?”
“对对,每个艺人都得提醒到,她说了好多次……”
“——我还以为是上头下了死命令呢,”祝启蓝蜷起腿,一抬腰,将抱枕换进怀里,“原来只是严姐的意思?”
小安叹了口气,声音大得像刻意要他听到。祝启蓝说他知道了,挂了电话,抬眼望见落地窗框进一两朵松散云絮。从海边归来数日,他只去了两次米连那里,很难说那是什么治疗:第一次米连还会问他一点问题,关于某些时刻他曲折难言的心绪,那时他会扯出微笑(很别扭,彻底的偶像失格)回答他,除此之外憋不出别的脚注。第二次就彻底成了他说,那一次他终于同米连说起他同方檀初识的事。米连点点头,不抱任何惊讶或好奇的态度,丝毫不似方檀老友——或许也正因为此,他才会成为方檀极好的朋友。末了祝启蓝从椅子上跳下去,头上便是壁上挂钟,他抬头盯着分针从预定的位置上偏离的那一小截,问米连:
“米先生,”这时他不想称他为米医生,“会不会有一种爱,是起了杀心的?”
米连的回答他一早忘记,大概早已预感对自己罔效。
蝴蝶纹好两周后,他同方檀做了。绝顶的时候,方檀抓住他的手,亲吻从掌心滑到掌根,在深蓝翅翼边缘停住,又细细密密游到肘节。他压着方檀的腰用力,让对方的犹疑显得合乎清理。又过了一会儿,他勾过方檀耳发,捉在鼻尖轻轻地嗅,不虞手腕因此被抓住。他仰起头,不知道方檀会怎样打量这副纹身,索性别开眼:这是头一回,在缠绵和余韵里,他没能紧紧盯着方檀。
方檀的手指滑过那里:他滑过琴键时也是这样。
“疼吗?”
方檀问他。祝启蓝不动声色将手抽走,用来绕住方檀汗shi的颈背。
“还好,没用麻药,不过又不是第一次纹了。”
方檀点头:挺好看的。祝启蓝笑笑,侧头咬他耳垂,索求再来一次的权利。这次方檀顺从接受,但到后半程仍忍不住痛呼出声,好像非得这样才能证明两人的确已太久没做。祝启蓝去咬他的下唇,模糊地谴责方檀的“软弱”,乃至抱怨他后面明明被不同的少年伺候这样多次,为何还要逼到自己近乎窒息。回答被他怀着恶意封在喘息间,方檀无言地缠得更紧。
完全发泄后,方檀下意识去床头摸烟,被他用手压住。“你看,他们都不行,”祝启蓝问,“为什么只给他们写歌,我没有?”
这回轮到方檀看他:头一回,祝启蓝留意到他的虹膜泛出奇异的灰色。他等着方檀回答他,没想到等来方檀过来贴他的嘴唇。他没有办法,唯有将自己的亲吻还回去。
“你不喜欢他们。”方檀松开口,眨一眨眼,轻轻喘着气,“那我就和他们断了,这样好不好?”
祝启蓝推开他:“别用这种话哄我。”他别开眼,只几秒,又转回来,整个人躺回方檀大腿上,举起手玩对方沾到后颈的发线:“为什么?是因为我在接那些电视连续剧吗?”
方檀温和地笑笑,伸手来遮他的眼睛。
“你嘴上说着让我写歌,难道不算在哄我?”他说,“你可是被徐一桥点名夸过的,哪里轮得到我来?”
祝启蓝不笑了,把方檀的手拉开,却又再一次去抓他的手腕。他试了几回,都被方檀避过。于是他也垂下眼,抓住方檀垂下来的另一只手。对方弹了弹手指,这一次没有甩开,静静地听他说:“徐一桥不在了。”
“我知道,我去了他的告别仪式现场。”
“严姐说他……很惨,”祝启蓝喃喃地说,“钢筋从他眼睛——”
“别说了。”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