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不断的催促之下,我弟将车速提到了安全范围内的最高点,终于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我家楼下,远远我便望见了港生的那部白色车子,在那一片苍茫的暮色里显得格外孤寂,而当我们的车子甫一靠近之时,那车门便立即打开,伸出的依旧是那双穿着熟悉工装靴的脚,腿上套着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裤,上身穿的也不过是件寻常的牛仔服,外罩一件驼色的棉马甲——自从入冬以来他就经常穿成这个样子外出,很休闲也很随意,他自己也喜欢这样,从不像那些成功的商业人士般西装不离身,也正是因为他这种质朴亲民的本色,像极了每个人身边那和气的邻家哥哥,才使得无数读者被他的气质吸引,不论是男是女。可我就想不透啊,像他这样一个低调朴素之人,究竟是因何得罪了某些人的呢?就算他缺点不少,可是,也不至于——
“菁菁,要不,妈陪你过去吧?”
我弟踩下刹车,在距离港生数米之外将车小心停住,我妈一脸担忧地拉住我的手,两眼警惕地瞥着那个衣着朴素的男人,仿佛我要下车面对的不是昔日的恋人,而是一个身藏暗器、随时准备取我性命的职业杀手。我忙露出笑容打趣了她几句,叫她千万别想多,姑娘我自有分寸,最后他们虽然同意我独自下车,却仍是不放心的将车门敞开着,身子也探出车外,时刻准备着稍有不对便立时冲出来救我。我回头对着他们咧嘴笑一笑,跟着便大步向前,坦然地走向那个迎面而来的男子,很有默契的一并拐向了稍远的一块空地,确保不会有第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后,才面对面站好。我一抬眼便看到那张圆脸明显的瘦削了一圈,略显苍白的皮肤下露出淡淡青色的胡茬,仿佛一夜之间便沧桑得换了个人,尤其是他的眼神,竟让我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与他对视——以前他的眼睛里就总像是带点忧郁,即使偶尔他也会露出些像孩子般的天真之色,笑得纯净无邪,加上他总是以那么一副温柔的神色对人,才会让人不自觉的忽略了他这份忧郁。可是而今再度相见,当我真正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去再度审视他时,我才终于发现他其实并不快乐,从前事业有成、爱情顺利尚且不能取悦于他,何况如今连这两样他也都失去了呢?
“港生……”
我低低地叫了一声,却没勇气抬起头来,直到头顶随之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尽管沙哑了些,听上去却依旧是那么温和,对于我,这个闯下大祸、几乎害得他声名尽毁的间接帮凶,他——居然不怨我么?
“我大哥也来了,就在车上呢,这几天他一直都守在我身边,所以我还好啦——你,不用担心我的……”
我鼻子一酸,本能地便要去包里翻找纸巾,却又怕被我爸妈他们看见,以为我被欺负,于是便赶忙收手,含泪抬头望向了他,将我那满肚子的解释辩白倾泻般地“倒”了出来:
“港生,那件事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我稿子里面的当事人也根本不是你,我也不晓得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子!你相信我,港生,我真的没——”
“我知道。”
形容憔悴的港生温柔地点了下头,我的眼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伴着我内心的感激与歉疚潸潸而下。此刻的我对这个男人再也没有了怨怼,只剩下满腔的怜惜——他实在是太像一个孩子了,既如孩子一般的纯真,又如孩子一般的脆弱,即便他的年龄已足够为人父母,然而在他的心中,在他的Jing神世界里,他依然还是那个孤弱无助的孩童,也许自他六岁那年被他父亲从母亲怀中粗暴夺走的一刻起,他就再没长大过了,他周遭的世界于他而言再没有完整过,不论他年纪几何,也不论他有多聪明伶俐、在事业上取得了多大的成功,那个因安全感缺失而造成的空洞都始终存在着,只要稍受刺激便会疯狂发作,外表稳重成熟的他,在感情上却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病人,只是他意识不到,也因此无力自救,每每在伤害别人的同时,更伤害着他自己……
可是,港生,我……也注定救不了他啊……
“我相信你,菁菁,我知道这件事情与你没有关系——”
港生那温糯的腔调依旧盘桓在耳际,没有指责,唯有悯恤,而我双眼模糊,听到他对着我轻轻地问:
“那你相信我吗,菁菁?你相信我是像那篇新闻稿里面写的那样的人吗?我现在只想听你说一句真心话,你,相信我吗?”
我的眼泪再一次溢出了眼眶,望着那对诚恳而又急切的目光,一时竟然失语。我自然是不相信他和叶成贵,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人,会有什么交集甚至相似之处,只是这两天每当我略微静下心时,细一思量便也会发现此事确有些邪门:华港生和叶成贵,这两个原本不该有任何瓜葛的男人,居然还真是有那么几处相似相通的点,譬如他们两人都是二十九岁,都曾在年少之时失去母爱与父亲相依为命,都在求职之路上起初不大顺利,又都有一个貌美且秉性柔弱的母亲,而他们的母亲又都和一个姓孙的小人纠缠不清……这么多的巧合,着实是有点古怪,再联想到叶成贵对自己非血缘兄弟的无情无义,以及港生之前被我问到“除了两位兄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