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望向车窗外,琢磨着自己的疑惑,耳边却忽地传来一声轻柔动听的呼唤——那是已沉默了多时的Albert,那个占据了我全部崇仰、信赖和认同的男人,在对着我温柔地问道:
“你肚子饿不饿?陪我去宵夜怎样?我,很想喝一杯呢……”
Albert的蓝眸在夜色中湛如星辰,叫人不忍直视,而我更能听得出他声音中的疲惫,不用说这一晚上他定是也不好过,对于那个叶成贵和佩德罗的所谓的“兄弟”真相,他所受到的震惊与打击丝毫不比我小,谁能想得到呢?他一心为好友追查的真相竟是如此的令人唏嘘,而眼下又叫他如何去向他最好的朋友解释?难道要他告诉已然命不久矣的佩德罗,你的妈妈不是你的亲妈妈,你的哥哥也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不要指望他们了,且自生自灭吧——别说是面对一个性命垂危之人,就是对身强力壮、健健康康的人来说,这种消息也足够把人打击到吐血吧?
“我想喝酒,菁菁,我真的很想喝酒……”
Albert求助似的抓住了我的手,我能感到他的五指都在轻轻的颤抖,那一刻若不是他还要负责开车,我一定会伸出双手将他拉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亲吻他的头顶。而我此刻能做的便是立即回握住他的手掌,不带半分犹豫地道:
“没问题,我陪你!你想不想吃蛤仔煎?是我买了给你做,还是直接去大排档吃?你放心,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
“已经都这么晚了,就别麻烦你啦,我们随便找家大排档,吃一口就行了……”
Albert的笑容依旧温柔和煦,可我却分明看见了他眼底的莹莹泪光,顿觉心口剧痛,于是我对他的请求满口答应,陪着他去了一家海鲜大排档,找了张位靠里侧的桌子坐了下来。酒一上桌他便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举头一口吞下,连我给他点的那一大盘蛤仔煎他也没碰几筷,我急忙拦住他再次倒酒的手,劝他好歹先吃点东西,不要空腹喝酒,他却只是惨淡的一笑,用手轻轻转着那个透明的玻璃杯,语调凄楚地道:
“我是真的,替佩德罗不值啊……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就是嘴上厉害,说的好像对他母亲根本不在乎似的,其实他母亲丧夫以后不都是靠他养着?如果他不放手成全,她和那个孙小棠也根本走不到一起,还有他的‘哥哥’,他多么爱他呀,为了救他竟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可是,可是到了最后——”
“我懂,我懂……”
我一边出言安慰,一边去夺那酒杯,他却不肯给我,反而自己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咧起嘴角笑道:
“我没事,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会把佩德罗从美国接回来的,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我便带他回来——这里是他的故乡,埋葬着他的生母,也是那个叶成贵落脚生活的地方,他一定希望能在这里度过最后的时日,我是他的朋友,我最了解他了……”
Albert说完便又要举杯痛饮,我口中叫着他的名字极力伸手去拦,说什么也不忍看他就这么喝闷酒,万一糟践了身子岂不是更让我心疼?而Albert的心情大约是真的很差,才喝了那么一杯便已像是有了醉意,只在我的劝阻声中满腔悲怆地道:
“我会对他说:你不要难过,佩德罗,其实你没有妈,你也没有哥哥,叶成贵他根本就不是你哥哥,不管他究竟知不知道你们的兄弟真相,总之你们两个就是没有血缘关系,无论从法律还是lun理道德,他都没有义务在乎你的生死,就算他把你丢下,你,我,又能怪他什么?”
“Albert……”
“他真的没那么爱你,他也不在乎你,老板,他不爱你啊……”
Albert的双手紧紧抵住了额头,那个晶莹剔透的玻璃酒杯仍被他攥在手中,任凭我如何温言哄劝也始终不肯放开,直至我起身将他的头轻轻揽在怀里,将嘴唇贴在他的金发上,不管大排档里的其他食客是如何惊奇地看向我们。待他的抽泣渐止,我才将他缓缓扶起,对着他那湛蓝如海的双眸,轻声问道:
“可以告诉我吗,当年佩德罗遭受的那场意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如何救了叶成贵,又是如何被他——弃之不顾的?”
我口中一边问着,一边继续用手抚摸着Albert的面颊,片刻不曾停下对他的安抚和关心,深怕这旧事重提会带给他过多的刺激。尽管他于首次委托我时便已经提及此事,但对于具体细节他却是不愿多说,我也就未曾细问,只盼着找到叶成贵后听听他的说法,兼听则明,也免得造成报道倾向性过于明显的问题——可是如今看这架势,我不问是不行了,就只是心疼Albert要受回忆之苦,除了守在他的身边、不停的给他安慰,并在心里暗骂自己无能之外,我真的,再没别的办法……
Albert无声地抬起头来,那双含泪的碧眼目光依旧温柔,而他就在这种温柔得让我心痛的注视下,平平静静、波澜不惊地道:
“当年,叶成贵做警察时,曾经得罪过一个疑犯,那人扬言要杀了他,即使他后来辞了职也不肯放过他……出事的那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