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涔喝了很多酒,从重生到现在,他只大醉过两次。
上一次在平靖校场,他违背了沈沧的规定,醉倒在山谷间,待回家便见到了被屠得干干净净的查哈镇。
此后他再无喝醉过,一喝酒,便想起当年锥心的愧疚自责。
如今,眼见殷苁他怀中闭上了双眼,他感觉心里空了巨大的一个洞,用再多的都无法麻痹,都填不满。
陈佶从未见过如此的殷涔,找到殷涔的时候,见他一个人在镇北营的边缘荒地如行尸走rou一般,不言不语,拼命喝酒。
陈佶上前夺过酒壶,“你还有伤!”
殷涔无力反抗,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烫出来。陈佶蹲在他面前,将手叠上去,轻轻抚着他的手,他的眼泪,他的面庞。
过了很久,殷涔松开手,双眼如血一般透红,他转头看着陈佶,声音如一把枯草,缓缓说道,“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恍惚间以为看到了苁儿,我没能护得了她,心里便想着一定要护住你。”
陈佶再靠近了些,将殷涔搂进怀中,“你护住我了,韩王宴的念香散,骑射场代我上马,归云湖的水秋千,狙杀元远山,还有为我入朝,来这凶险之地查案……都是因为我。”陈佶捧着殷涔的脸,往事历历袭来,他也很哀伤,他只怕殷涔因此而万念俱灰,便一遍遍说道,“平山,我需要你,这全天下之中,我只要你。”
殷涔的眼泪来得更凶,殷苁的死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他不是一个超人,不是他想保护的一切,便能护得住,若有一天躺在他怀里的是陈佶,他又当如何?
今夜陈佶无比温柔,他将以往殷涔用在他身上的一切都用了回去,抱着殷涔轻轻拍他的背,“平山啊平山,不要难过,还有我,还有我。”
他吻殷涔的脸,将眼泪一颗颗含进口中。
见着心爱的人受伤、痛苦至此,陈佶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以往在殷涔面前的小孩子心性,似乎在这一夜都消失殆尽,他模模糊糊感到了一些责任,怀中这个无比痛苦的人,是他的责任,他要对这个人好,倾其所有,就像这个人对自己一样。
直到半夜,陈佶才抱着彻底醉死过去的殷涔回了营地帐内,他估算着,明日秦念衾和罗青衫应该就要到了,在此汇合之后,便会一起上路,一直往东回到京城。
此时距离当日离京已经过去五个多月,至于要如何处理从殷苁和林漠烟口中得知的真正的真相,陈佶想着还是想等殷涔Jing神好点之后再另行商议。
世道多险恶,真相是利器,能杀别人,也能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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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秦念衾和罗青衫赶到了镇北营,殷涔一觉睡醒只觉头痛欲裂,胸腔被丁入松打伤之处仍锥痛难忍,他静坐调动内力调息,却发现以往顺畅的内息此刻似被震裂出一道断崖,无论怎么调,心中都郁结难消,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这状况,想来想去,只能撑到回京城再去找沈沧。
却不想让陈佶担心,强撑着神态自若地跟他秦念衾和罗青衫打招呼,陈佶见状,一颗心也放松下来,以为最难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秦念衾并不知后来在疏勒军营和殷苁身上所发生的事,陈佶代他简单讲述过后,秦念衾半晌没出声,过后叹息道,“原来竟是祸从内部生。”
陈佶皱眉低头不语,殷涔见状对秦念衾道,“一人之错酿成的大患,尚能挽救。”
秦念衾却冷笑一声,“皇后固然错,然而她若不是皇后,手中无权,又如何能这般为所欲为?即便她是皇后,即便她弄虚作假,挑拨离间,便是只有她一人有错吗?皇后之错,根源在于皇上的不做为!”
此话一出,陈佶猛然抬头,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做何感想,他当然恨皇后,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源于她,然而……秦念衾此时“大逆不道”的言论,却令他无法反驳。
秦念衾还在继续,“言官们上疏弹劾时总爱说,蒙蔽圣上,我却不喜这说辞,jian臣固然会蒙蔽圣上,而圣上能轻易被蒙蔽,说明本身并非明君,眼不清耳不明,自然给了jian臣以利用之机。”
殷涔也沉默不语,他自然清楚一切的根结在于何处,只不过他跟秦念衾想法不同的一点是,他见过没有皇帝这号人物的世界,靠一个人,即便这个人是皇帝,靠希望他是圣人明君,是神仙落凡来解决这世间的一切问题,实在是,太理想化了。
但当下殷涔并未反对秦念衾,他们生活在这个时代,便要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来行事,即便是殷涔自己,也必须顺应这规则。
林漠烟此时也巡防结束回到了营帐内,所有人都到齐,殷涔开始与众人商议,如何处理他们此次获得的“真相”。
同一个真相,关联到茶税一案,甚至关联到早前震惊朝野的关西惨案,这处置必须慎重。
殷涔首先问林漠烟的意思,林漠烟冷静说道,“此事牵连甚广,且都是位高权重,为皇上信任之人,若我们不能拿出足够证据,且在无数轮会审中赢下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试问我们如今胜算有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