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歌的墓在城郊的山脚下。寒冬草木凋败,光秃秃的,看起来格外孤单。
碑上都结霜了,摸着手里一片冰凉的水渍。好冷,她是不是也觉得冷呢?
我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她那么年轻。
闭上眼睛就是她明艳的笑容,耳畔脆生生的是她直爽的话语,好像在招呼我一起谈笑。
我欠她太多了。我不敢去想她多次被那老畜生凌辱的情景,我直想呕吐。
这都是为了我!我跪在墓碑前,眩晕感袭上来,一阵摇摇晃晃。
“韩春!”戚凤扶了我一把。
我定了定神,开始点蜡烛。火光亮起在黑暗的夜里,我把两只大大的蜡烛分别插在墓碑两侧。我娘说,点上了蜡烛,人们在地下就不会冷、不会黑了。
——又黑又冷,瑞歌一个女孩子会害怕的。
北风里夹着点点的雪粒,蜡烛燃了一下子,又灭了。我重新点。
反复好几次,风小了些。明红的火苗跳动。
我跪端正了,闭上眼。“瑞歌,案子破了,害你的人都有了应得的下场,你……你安心吧……”
郊野中空荡荡的只有我的声音。想从前我说一句,她会叽叽喳喳回上四五句,我眼泪又流了。
这里太寂静了,太寂寞了。
对,还有琵琶……我怎么忘了……我卷起袖子,在墓边费力地挖了一个坑,然后把琵琶小心翼翼地埋了下去。
她的琵琶声很美,像天籁一样,一定可以驱散孤独和害怕。
我搓搓冻僵的手,舒了一口气。看看身边,戚凤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天都这么晚了,他也该回去休息。今晚多亏了他和小鸾姑娘,否则不知道还要费多大的周折……之前我和瑞歌都把他想得太坏了。
是善恶本来就不分明,还是我们不会识人?
北风又大起来,蜡烛“噗”地一下又熄灭了,我只好一遍遍地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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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瑞歌墓边结了一座草庐,非常狭窄简单,只够我一个人住。我就白天守在墓边,晚上在庐里过夜。
她无父无母,更没有成婚生子,我不知道可以为她做什么,便只能这样守着她。她为我做的,我赔上下辈子也还不了。
草庐刚搭好没多久,桐庄的樊管家来了。先前我只记得他的jian诈,桐庄危急时他的不离不弃却让我对他心生敬佩。“樊先生,有什么事吗?”
“庄主让我给韩公子送被褥来。”他挥挥手,有手下人抬出一套上好的被褥,看上去就很暖和。
我急忙推辞。“多谢了!我自己有被子的,不必麻烦了。”
樊管家依然面带笑容,“如果韩公子不想要,也请先收下。之后是丢弃还是送人,全凭公子。”
啊?哪有这样的说法!我连连摇头:“这说的哪里话?我是真的用不着,你替我谢谢戚凤,好意我心领,被子还是请收回去吧。”
樊管家不温不火地道:“我家庄主的脾气,就是去回禀了,也一定这么说。韩公子就不要老奴这么大年纪,跑两趟了吧。”
我语塞,只能懵懵地看着他放下东西告辞。我叹了口气,抱起被子搁在草庐里。被褥又轻又软,该是富户人家才用得起。戚凤对我是真不错。可我只想尽量粗糙简陋,瑞歌为我受了那么大的屈辱,我心里就像扎满了刺,总希望自己多受点苦,心头才不那么难过。每当寒风刺骨雪花覆面冻得瑟瑟发抖,我才能发泄一下心中的痛苦。
如果可以,我愿意死上十次,来换瑞歌活过来。
后头的日子,小鸾和几个青楼的姐妹来拜祭过几次,还带给我一些消息,比如动手行凶的人已经供认,付英被收监、押往京城受审,刺史大人政绩出众受了嘉奖等等。她们每次离去前,都劝我节哀顺变,还要给我介绍姑娘,说是虽然比不上瑞歌,但都品貌不差,肯定会是好妻子。我谢了她们的好意。我不是因为娶不到瑞歌做妻子才绝望,我是悲伤瑞歌的死,我恨我自己的无用。
一转眼快过年了,城里城外往来的人群明显多起来,远远望去颖州城里张灯结彩,大家都忙着迎接新年的到来。
越是临近年关,天就越冷,这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白天下了一天鹅毛大雪,晚上停了,山坡大地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夜空晴朗,月光照在雪上,白得凄凉。我眺望远方,颖州城里灯火辉煌,看来大家已经沉浸在新春到来的喜悦中。
明天就是除夕。小时候过年,总会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特别是女孩子,最喜欢新年,她们一个个穿着鲜艳的新衣服,活泼的跑去看戏,幽静的在家里剪窗花……我回头看着墓碑,瑞歌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呢?
倏然,一只手拍在了我肩上。
我一惊回头。夜色中是一张女孩子的脸,不,一张更甚女孩子的脸。
我忽然脸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