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天色,乌沉沉的将要下雪,呼啸的狂风把帘子吹得四处飞卷。
飘香楼上,悬挂的灯笼发出暗黄的光,刺史大人一身整齐的官服,独自坐在桌边。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几个劲装家丁护卫着一名老者上了楼。
不甚明亮的光线下,那稳健的步伐、儒雅的气度、端正的眉眼,每一样,都令人心生钦佩之感。
——可偏偏确是个衣冠禽兽!
我藏身在角落中,双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恨不能一拳砸烂这张伪君子的脸!
心里想着,腕上就被一股大力压住。我看旁边的戚凤,他眼神在警告我,大意是轻举妄动有我好看。
我费好大劲按捺了下去。
“病,好了?”曾经当过丞相的付英一开口,自有股高高在上的气派,简直比身着官服的现任朝廷命官刺史大人,还要威风上三分。
“学生这病来得突然,让恩师久待,实在惭愧。”刺史大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又亲手搬来椅子,伺候他入座。
付英冷哼,“依老夫看,不但是病来得突然,就连命,也去得突然。”
刺史大人陪笑:“学生愚钝,不懂恩师话里的意思。”
“卢彩!”付英喝了一声,一掌重重击在八仙桌上,杯盏跳动,“少给老夫绕弯子!叶和的死,你怎么解释?”
“此乃一桩奇案……”刺史大人连忙躬身示意,“彩正竭力追查,不敢有所怠慢……不知,嘿嘿,怎么劳动恩师大冷天的……”
“哼!”付英重重拂袖,“他和虹儿已结婚约,是老夫半子,老夫岂能不问!我问你,他的死因是什么?”
“……中毒。”刺史沉声道。
“什么毒?为何中毒?怎么中的毒?”一迭声地追问。老家伙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毒是孔雀胆。”卢刺史犹豫地开口,“叶和之死,是自己服毒所致……”
“哈哈哈!”付英仰天发出一串笑声,嘲讽地对他道,“你的意思他是自杀了!我问你,我这贤婿无病无灾,又即将娶亲,自杀的动机是什么?科考在即,以他的才学中榜是十拿九稳;娇妻功名,成家立业,马上就在眼前,换你你会不会自杀?”
“这……”
“我还要问你!案发当日,你在飘香楼做什么?你去之前人还好端端的,你出来之后人就成了一具死尸!你怎么解释!”
刺史大人连连打躬:“恩师息怒,学生有下情回禀……”抬脸看了看,才小心说道,“恩师,学生是为了一个案子,才去找叶公子问话……”
“案子?”付英冷笑了一笑,“韩春的案子?”
“不不不,跟韩春没关系。”刺史连连摇头,“是一位民女有冤情,这案子牵扯了叶公子。毕竟叶公子是应试士子,又是您老的贤婿,学生不想撕破脸面,所以没有拘他到公堂,而是前去问话,谁知……竟……”他沉痛地叹了口气。
“哦?”付英抚过长须,“这么说还是老夫错怪你了?别不是……你编出的故事,给自己开脱吧?”他声音严厉。
“学生不敢。那民女就候在这飘香楼上,要面见恩师,诉说自己的冤情。”
“是吗?”付英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能让我的贤婿服毒自尽!”
“尽”字一落,忽然风声骤急,寒风猛烈地从窗外灌入,一下吹熄了好几盏灯,大堂内立刻暗了下来;剩下的两三盏也摇摇摆摆,照得人影和桌椅的影子都在乱晃。
外头的天已经全暗了,一眼望去是浓浓的黑色。夹着点点雪粒的风刮进来,寒意入体,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大堂与走廊相接处,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人影缓缓地朝这边走来,一步一步。“晴空月皎洁,隔帘听琵琶。”轻快的声音,女子的声音。
这是风雪之夜,根本没有月,可是那声音十分清脆欢快,不觉在这寒夜里透出了几分诡异。
大堂极为安静,付英和他的一干随从显然惊讶极了。
我也惊讶得睁大了眼。那一刻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这是瑞歌的声音!
绝对没错,这就是瑞歌的声音!“晴空月皎洁”……这也是她最爱念的一句诗,她心爱的琵琶就叫“晴月”!
瑞歌!就算我知道这不可能,就算我明明知道她已经……我还是愣在了当场,怀着满腔的震惊和激动,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影子!
她走到了大堂里。昏暗的光线下,她一身惨白,怀中抱着古红色的琵琶,长发披散,被风吹得纷乱,头低着,看不见脸容。
我一时透不过气来。
死死攥紧的手突然一热——戚凤松开了我的腕,握住了我的手。
我偏头。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又转向前方。我也随之看过去。
只见刺史出声道:“瑞歌!你看他是谁?”
瑞歌——
付英猛然站起来,骈指指向她,“瑞歌?你说她是瑞歌?她不是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