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进了北苑上得楼来,原本是决定回自己房间的,临到了门口掏出钥匙,一个停顿又走了两步去敲右边的门,轻重缓急分明是他们惯用的暗号。
门只开了条缝,隐在门后的男人眼神凌厉而不善,眯缝着眼睛,只一眼便是冷笑嘲弄扑面而来,生生逼得门前的男人晕红了脸庞,却是不能为自己争辩一分的。
门内的男人难得的发了一回善心就这么放过了他,退了开去,兀自走回内室,只当他空气一般的放着,不理不睬。
他叹了口气,心道还好,难免就安心几分。
男人生气的时候总是可怕的,今天这么云淡风轻怕是一早就料定了他的惨淡收场,他不觉难堪只觉无奈。
于门前挣扎了一回,最终推门而入,转身关门反锁,向男人所在的内室而去。他要给男人一个交代,想着这次任务失败所带来的后果,眸色晦暗,脸色也开始清白交加。
是他太过急于求成了,才在这种关键时刻没有给对方予以重创,反倒是打草惊蛇给了对方警惕和防备的机会。
男人难得让他参与的一次行动,他却没有办好,要知道男人的计划堪称完美,足以将对方的势力连根拔除,再无翻身的机会。
男人斜靠在榻上,一根烟燃了三分之一,一身黑衣,领口大敞,露出苍白的胸膛,瘦削的脸上隐隐一丝异样的绯红衬着泛红的眼角几分妖艳,整个人在烟雾和暗光里张扬着Yin邪和乖戾。
他不敢盯着男人看太久,却又舍不得不看,眼睛只能不时的在房间内胡乱划一圈再转回来,及至身前,那静静摆在床尾的一身新衣。看了两眼,知道是男人的,再看一眼自己沾满污渍的裤子,一抹欣喜在脸上飞快闪过,原来男人还是有几分在意他的。
抱着衣服进了房间里的浴室,临关门的时候,忍不住回了头,那人将抽完的烟摁灭在青瓷缸里又续了一根。他想让他少抽点,终是没有找到立场,男人从来都不会听他的劝,只能作罢。
烟绫细细的品味着绕于心肺的苦涩滋味,再缓缓的从唇齿间吐出来,满目的烟雾缭绕,轻轻的咳了两声。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像是被火焰烤过的暗黄,其中的皮肤也是粗糙坚硬的,他的手本是极美的,修长匀称骨节细腻,现在再也不若当年的风华,而他从来就不忆当年。
十五岁开始抽烟到今天已经二十年,他的肺怕是要坏了吧……
记得第一根烟是首次杀人后点的,不为别的只是手上的血腥味总是不散,往后就这么抽上了,到现在烟瘾上来不抽到咳嗽就停不了,这么多年杀人已经不知道血的味道是什么了,只记得这干涩微苦的味道,其他的都不重要。
指尖弹动,那抽了不到半支的烟入了青瓷缸,看一眼在不远处已经衣衫整洁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眼里从来都只有冰冷,现在更加的尖锐。
“七少爷游玩的也尽兴了,明日一早就回吧。”这副嘶哑里夹着怪异甜美的嗓音,出口的从来是不容质疑的命令,三十五岁就位居高位,满手血腥累积的是说一不二的独断;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专横。
“我……”他急于争取,男人一个眼神就制止了他的发言权,他不解,就算他搞砸了任务,也是可以留下来的,他是七少爷没人有权利左右他。
“向嵩死了。”简洁的话语,如刃如冰。男人今天异常的慷慨,愿意向他解惑,可这异常让他非常不安,似乎哪里出错了。
“不可能!”他大喊,拒绝相信,那是他最后的筹码,他才不会上当。
男人只是看着他,眼里黑沉寂静,世界于掌心的淡定。
向天歌睁大了眼,是真的开始绝望了,刚刚心里凝结的欣喜,现下的落差无疑是在提醒他的痴心妄想,他以为……
是啊!这么些年来不都是他在自以为么?
他烟绫何时给过他确切的明示或暗示,只这一次他以为能跟着他,就算没有想要的情谊,他多少还是把自己放在心上了,还以为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昨天晚上明明……
许多掺杂了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在一方允许它该坦白的时候,才会暴露出明确的头绪,只要一点点的线索,就可以把过去和未来都串联起来。这种真相很难在恰当的时机出现,人类总是敏感和善于思考的,事实于他们来说是不可避免的,其实更多的时候人是习惯自欺欺人的。
向天歌是无法这种自欺欺人的,他想,而男人是会逼迫他面对事实的。这种时候,男人的残忍和寡情便会一览无余,可男人也总是正确的,于他有妨碍的不管是人或物,都会被其不遗余力的铲除,绝不给反击的机会。
“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同意让我跟着来也是为了麻痹他们,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用的可真好啊!”他赞美男人,可是心痛。
他不傻,向嵩死了,这个可以阻挡男人脚步的野心家一倒,其他那些乌合之众岂是男人的对手。群龙无首,不用谁出手,恐怕就要面临争夺地位而内讧自相残杀了,擒贼先擒王的招数是百试不爽的,男人从来不屑于兴师动众的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