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是个繁华的地方,大约这路品文是个不错的官,朝廷易主,大多地方流民四起,百姓流窜,这南城却沉寂的若磐石,静静地伫立在日暮之中,让我蓦地升起一股对文化的崇敬之意,想是受了所学专业的影响,对美丽的事物,沉淀的事物,泥土馨香的事物总是格外仰望。
路品文站在城门中央,穿着深绿的官袍,远远地等着马车的到来,不知怎么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路怀双说十载未归,想是思儿心切,所以未脱官袍,独自前来。看着路品文坚毅的侧脸,想起了爸爸,还有妈妈。不知他们可好?
路品文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梗咽道:“回来就好。”
我便在南城安顿下来,真的成为一个教书先生。教师这个职业在我看来是神奇的,是一直避之唯恐不急的,奈何造化弄人,有朝一日,我竟也做起了教书先生,而且还做得不亦乐乎。路怀双是个不错的学生,除了单纯点,跋扈点,粘人点,悟性颇为不错。而我能教的却是极少,之乎者也我看的懂,能解释,毛笔字我是坚决不写的,充其量能够上得了台面的也就画画了。古典是个神奇的东西,天天之乎者也咬文嚼字的念着,久而久之也能带出一股先生的风范来。
闲暇时,培养点小情趣,养养花,种种草,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途遇张子舒到是个意外。张子舒是个二十多岁没样的青年,长得斯斯文文挺秀气,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挺和善。
那日打发走路少爷Yin沉的天下起来密密的雨,开春的雨总能让人晦涩的心生出些缠绵和向往,更何况温静爱雨。我沿着池塘走上拱桥,那里一人仰着脸任雨水打在脸上,表情极是柔和,像在享受情人的吻落。
正是张子舒。
看着他,我都不忍走过,拱桥之上自成一个世界,仿佛俗世红尘都不曾存在一般。不是没有淋过雨,不是没有在雨中纵情恣意的走过,与之相比,却好像少了一个境界,具体是少了什么,很多年后我才懂得。
张子舒回眸,看到我,有些错愕,随即粲然一笑。
便是这一笑,入了我的眼。
我不知道入了我的眼是不是好事,但张子舒遇我温静却绝不是什么好事。
张子舒是路少爷的表兄,双亲去的早,自小寄居在路府,路品文待他极好,就像路品文这个人的人品一样,质量很有保障。
对张子舒,我有着说不出的好感,很想亲近,就要终于找到一个完美的寄托一样,旁敲侧听的打听,终于惹来路小少爷不甚其烦。
几天之后,路小少爷神情威严的把人拽了来。张子舒穿了件绾色儒衫,一派局促的站在那儿,我扬扬手让他们一起坐下上课吧。那日我神情并茂的讲了魏晋时期阮籍一个人驾马车,任由马儿拉着车子乱走,走到没有道路无法前行的地方就痛哭一场的故事。讲了嵇康在刑场上落寞的弹着《广陵散》,最后呜呼哀哉‘广陵散于今绝矣’。
我不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讲那些故事,讲给张子舒听,隐隐约约觉得张子舒听得懂,当我回过神来,张子舒红了眼,路小少爷则是不客气的哇哇大哭。
自那日起,张子舒便来的频繁,我偶尔讲些典故于他,大多只是照着书中班门弄斧一下。一来一往如我所料的成了朋友。
相交愈深愈感羞愧,张子舒的书卷气不仅体现在外表上,更渗透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里,不仅博学多才,诗词歌赋样样Jing通,对民间、百姓、朝堂也颇有些见地,每每都是我越听越汗颜。
我问张子舒是否有意朝堂。
他说非也。
我侧目,满满的不信。
他笑,笑的赧然,他说,子舒不过是这世间凡人,逃不过俗世罢了。
我瞬间有些明了,生逢乱世,往往身不由己,难得他还怀一方百姓,想有朝一日为百姓做些事。
张子舒问我如何。
我说我想赚银子,多多的银子。张子舒诧异,我笑笑什么也没说,来自于那个世界即使如何洗尽铅华也掩饰不住根深蒂固的对钱的渴望。
我不仅那般说了,也确实那般做了。
一年以后我成了南城最大的ji院的‘老鸨’,选择开ji院是源于现世一个好友的一句玩笑话,张子舒对于我开ji院虽颇有微词,倒是没迂腐到与我断绝关系的地步。
我开的ji院名字起得很拉风叫‘花满楼’。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倌馆儿,既然都腐了,不介意再腐得彻底点。张子舒知道我开的是家小倌馆后面红耳赤的指着我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竟是一个月没来找我。
南城的人都知道,花满楼当家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不仅没有风尘气,笑起来还很温和。南城风尘里打滚儿的人都知道,花满楼的当家只从小倌手里抽三成,花满楼的当家只收沦落风尘之人不动清倌并且俱无契约去留随意。去过花满楼的客人都知道,花满楼是温柔乡,消金窝,那里的倌儿够香,够艳,够冷,够辣。手头上都有些硬功夫,让客人爽的欲罢不能。那些个沦落风尘的女子恨不能自己是个男人,哪怕同是被人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