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连秀又给我准备了一个包袱,里面有几件新衣和几两碎银。连秀很有心,衣服虽然不是丝绸锦衣,确是很顺手柔滑的布料,我身上穿的就是这种,不像回阳楼里的衣裳粗糙得能磨得皮肤生疼。
谢绝了连秀的相送,我乘上了袭城叫来的马车,直接驶向回阳楼。
无意中向车夫打听了一下我才知道,这城不仅大,竟然还是天子脚下。早知道养病这段期间就该应承连秀说的,出来逛一逛。只因我宁愿闲得趴在窗上看看外面的街市人流,也不愿出门走动一步。偶尔云淡天清,没有那么chaoshi的时候,我才出到院子里摆弄摆弄园子里的花草,或者和连秀一块儿叫上一壶碧螺春,吃着糕点闲聊几句,聊的内容也不过是庄里的近况、生意场上的盈亏、和谁家商号的矛盾。为此,连秀说我的变化很大。这是当然的,“内在”都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我不以为意,听说严淳本人也是个非常沉静的家伙。我只问她,“哪里变化最大?”,连秀凝视我良久,望着我的眼睛说,“以前的你,也常常这般安静地呆在屋里做些自己的事,却总是心事重重,就算有我们陪着,你也总是抑郁寡欢,聊天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般畅快,不像现在这般即使一个人的时候也一样怡然自得。现在的你,胸纳百川,身似云雾之上,似看透万般得失,却时而越发令人捉摸不透……”
自认为并没有连秀说的那般,好似看透世俗的智者,除了没什么好奇心上进心广志雄心之外,得过且过,有七情、有六欲,爱的就是清闲二字,虽然以往没被人少说少年老成,活似行将枯骨的老头子,却也不过活了十五年零八个月有余,哪来的那般广阔的胸襟。她说完这话我已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被她红着脸瞪得体无完肤。
到了回阳楼的后门,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有人亲自迎接我,更加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竟然由原先的养花小斯荣升为工头,还能被人尊称一声严管事。
“哎呦——严兄弟你可回来了啊!”胖阿姨孩在前院儿老远的看见我,扭着肥腰挥着绣花丝巾颠儿颠儿的过来了,
“好生生地怎么会生病呢?袭公子还说你险些丧命呢,可吓死我了。现在可安好了?概不会再犯了吧?”
“袭城这么跟您说的么?”
胖阿姨一听,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
“严兄弟来我这儿时我确实不知你跟袭公子是熟人,否则我也不会……幸亏严兄弟不计前嫌,不但不追怪于我反倒替我说情,否则,我定不止罚银三千这么简单了。”
我怔怔地听完,满心的无奈——他们兄妹竟送这么大一个人情债给我。
连庄主虽看似不近人情,终究还是念着旧情的吧,否则那样的一个人,棒打落水狗怕都嫌不够,断不会只因连秀几句话就为一个险些害死他亲妹妹的叛徒做到这番地步。
“当初,您从匪类那里买下我就已经是救我一命,否则,还指不定被卖到哪户刻薄人家手里。”我淡淡地说着,
“这之后您非但没有亏待我,还供我吃住,分给我工作,发给我工钱,让我有一处安栖之地,这些都是珠宝感激不尽的。您说这话,可也折煞我了。”胖阿姨由受宠若惊状变成感动状,只差掉两滴眼泪聊表心意了。
我借着大伤初愈说想小憩一会儿,其实是想找个什么地方藏我的银子。我也特意声明不耽误出工,那些花草有将近一个多月没有打理,我也着实放心不下。
谁想鸨阿姨胖手一挥,令道:
“富强!赶紧的,前面带路领宝兄弟去他屋里!”
“哎,好嘞!”
“不用了,我的房间……”
“呵呵,宝兄弟还不知道呢吧,连主子听闻严兄弟善于栽培植株,有意让你在楼里当管事,你啊,以后这楼上上下下杂七杂八的事儿可都归你管了啊,盆栽什么时候浇水施肥,你只管交待下去,让下人去做,搬运打扫,有事儿只管吩咐下去就对了!”
“呃……”
“行了行了,我们这些做下手的只管照上头吩咐做事儿了,都是只管混口饭吃的,没人敢说三道四,你也别瞎Cao心了,安心去吧啊!我啊,前头还忙着呢就不多陪了。有事儿尽管说,我赵姐在这儿呢!”说着,鸨阿姨又像来时一样,扭着肥tun向前院奔去了,老远还能听见她特有的尖细又抑扬顿挫的声调。
我除了感叹和心怀感激,还能做什么呢?
富强对我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恭维之意显而易见。人之常情,我却觉心虚不已。
去到后院的走廊,没有像以往一样向左拐,而是往右拐去了老鸨住的那个旁院。这里我一直没有来过,南北院看似没啥差别,进到屋里那是绝对不一样的,宽敞、明亮,床上还挂着秀了暗纹的纱帐,雪白的棉被一点也没有chaoshi的感觉,满是太阳晒过后特有的温暖的味道。
我把包袱丢进床角,趴倒在棉被上,把脸埋进暖暖的被子里,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太阳的味道薰得心都感觉暖了起来。
正昏昏欲睡时,隐约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