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给一盆凉水泼醒的,即使是春天,硬生生一盆凉水泼过来那也不是好受的。我哆嗦着直起身子,茫然地四处望了望,这是间放柴火的小房间,小木窗外天已经擦黑,两个打手一样的人站在一边竖着眉毛看我,一个浓妆艳抹的胖阿姨挥着粉红色的丝帕说些什么,她头上戴的那些珠花随着她的动作晃晃荡荡,我都担心会把她那rou脖压折了。仔细听我才听清楚她说的话,大致的意思就是,我被人卖了。
被卖到了ji院里。
“那几个粗人,真是,好生生的一张脸都毁了。”胖阿姨——也就是老鸨,一脸可惜地打量着我的脸,摇着脑袋,脸上厚厚的脂粉扑簌簌地,
“你会些什么?唱曲儿?弹琴?敲小鼓?”
我茫然地摇摇头。
胖阿姨瞪大了画的青紫的眼,再一次上下打量我,尖细的嗓子发出不可思议的尖叫:
“那几个死老粗居然敢骗老娘!还富家公子呢!这就一赔钱货啊!”胖阿姨那香肠般的手指捂着胸口,痛心疾首,
“我的一百两银子啊——”
看着胖阿姨捶胸顿足的表情,我不忍道:
“其实,我还会栽种花卉。”
胖阿姨还想抽抽,一听,忽地停下了狼嚎般地哭喊,她连眼睛都没红。她缓缓转过肥硕的脑袋,上下来回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似乎在思量什么,然后丝帕一挥,慷慨道:
“算了算了,院里的盆栽许久都没有人打理了,就交给你了。给我好好干,干得好,我还可以考虑给你分红。”
“嗯!”我很高兴,被山贼抢了算我倒霉,可我也找着了我的第一份工作啊!
胖阿姨让那打手中的一个领我去下人住的房里,走前还不忘对我吩咐道:
“这是楼里的管事富强,以后有什么事他会吩咐你。你来我们回阳楼做事,是你的福气,可得给我机灵点儿。”然后,扭着她的肥tun一扭一扭地走了。
我听着“回阳楼”三个字很是耳熟,可到底在哪儿听过我却愣是想不起来。
嗯……在哪听过呢?
“别磨磨蹭蹭的,快走!”叫富强的打手凶恶地说道,不客气地推了我一把。
我皱了皱眉,不满地瞥他一眼,可人在屋檐下啊,我只得顺着他。
这一晚,我睡得很踏实,虽然床比在庄里的硬了一点,被子chao了一点,可没有那么多要想的事,我本来就不够用的脑袋自然转的也轻松简单一点。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被人从被窝里拎了出来,一张脸凶神恶煞地对我说道:
“这是你最后一次睡的懒觉,以后给我勤快点儿,我们可养不起闲人。”说着塞给我一套衣服,
“换上衣服,洗把脸跟我走。”
我舀了瓢木桶里的水随便搓了把脸,又漱了漱口,眯着仍旧很干涩的眼换上衣服,将我原来那身衣服叠好放在床头。那人露出鄙视的眼神,凉凉地道:
“那身衣服反正你再也穿不上了,早些扔了吧。”
我没理他,他哼一声出了门,我尾随他拐了好几拐,来到一处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四合院,四周耸立的两层雕花漆木小楼,以及楼前台阶或是花坛里、花坛前随处摆放的盆栽,花了我的眼。
“这个时辰小姐们和头牌都睡着,白天都是姑娘们歇息的时候,而这种时候就是你做事的时候。这里的盆栽和花坛,还有大厅里桌上地上摆放的,那都是你的活儿,有什么需要用上的直接找老鸨,她准了你再去账房领钱去买,明白了么?”
我盯着他的脸,死命地点点头表示了解。
他露出奇怪的表情,道:
“我说,你一路盯我半天了,你是有什么意见么?”
我嘿笑几声,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摸摸鼻子,小心道:
“大哥……我看您眼熟的紧,我能问问——您贵姓么?”
他露出震惊非常的表情,喃喃道:
“老鸨不会是花一百两银子买了个傻子回来了吧?”
“我才不傻,我只是不、不太会认人而已。”怎么老是因为这个就说我是傻子,这不公平!
他怒瞪着我,手扬了半天,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我。他这一掌还是没有拍下来,拧着我的耳朵,咬着牙冲我低吼:
“老子叫富强!富强!听清楚了没有!再敢问我拧断你的耳朵!”
我疼得直起了脖子,抓着他的手臂求饶道:
“清楚了清楚了!我不问了,你放开我!”
他急忙放开我的耳朵,慌乱地挥舞着双手:
“嘘——嘘——你不想活了?小点儿声,把头牌吵醒了,你就别想要你这条贱命了!”
我被他的神情感染,急忙捂住自己的嘴。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头牌就能随便要我小命不保。
他指着我,虎着脸恐吓了我一番,负手走了。
我冲着他的背影呲了呲牙,吐了吐舌头,再竖起拳头挥了挥,这才解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