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东肃来使献上玄铁矿,再是那钦小王子自降身份入长公主府做斯人;陛下突然宣布后位人选,又当着长公主的面给大都督赐婚。
最关键的是,长公主竟然也当众给了皇帝一个没脸。
要说秦桥与陛下,早在陛下将她赐给大都督做奴的时候就已经撕破脸了;后来在沐王之乱中,秦桥亲自踏炙盘送回白厄箭示好,两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现在看来,这缓和的程度实在有限,太后一去,陛下下一步可能就要动手处理秦相——
只可惜虽然陛下有这个心,却未必有这个能力;更何况今日大都督的态度就摆在那儿,陛下想动他的心肝rou,大都督又如何会坐视不理?
说不定陛下早就对庸宴居功自傲有所不满,今日赐婚,难道不就是最明显的试探?
只怕经此一役,皇帝手下两位最得力的肱骨,便都要离心了。
这场宴席最终以大都督亲自送长公主回宝月殿收尾,剩下皇帝和使臣三纸无驴地说一些客气话——
具体的谈判会在东肃使团在京的一个月内,由鸿胪寺和礼部共同完成,内阁重臣最多在幕后指挥,是不会亲自下场参与的。
大都督和长公主要起身离开的时候,皇帝还十分没眼色地问了一句:
“那钦小王子不是要与长公主详谈吗?”
奇妙的是大都督居然没有不高兴。
长公主招了招手,便带着那钦一起转入了后殿。
秦桥挥退宫人,三人走在铺满长灯和月光的宫道上。
庸宴:“暗处无人,你有话可以说了。”
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的东肃少年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又站得离庸宴远些,结结巴巴地指着自己说:“我吗?”
秦桥就笑。
刚才在太一殿上急怒攻心,她身体一时有些受不住——
但或许这天山心法真有其独到之处,她不过修习了这么两三天,这次竟然很快在庸宴的帮助下缓了过来,现在已经全然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了。
她对那钦招招手:“行啦,别装啦,以为我不知道你前两年还亲自潜伏进妙都杀我吗?”
庸宴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却被秦桥拉住了手,自然而然地与他五指相扣。
庸宴:“……”
大都督的火气很自然地平了下去。
那钦这次没有否认,这东肃少年站直了身体,一改之前的瑟瑟之态,他这一站直,登时带有了东肃男儿特有的健美风姿,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东肃皇族的教养和贵气。
那个羞涩又紧张的大男孩,就像从他身上死了。
那钦单手扣在胸前行了个东肃礼,略带自嘲地说:“难为殿下记得。”
秦桥想要理解地拍拍他肩膀,又想起庸宴还在旁边,只得把手一收:“老东肃王始终防着你这个小弟弟,他将你一个王子编入刺杀队,想必你日子过得也很艰难。”
那钦嘴角含着一抹笑:“本来我以为,秦相国运筹帷幄,又与你们的陛下是患难之交。大荆皇帝一定待你很好。谁知道今日一看……哈哈,殿下,我们这算不算‘海内存知己’呢?”
“算算算,”秦桥:“那这次将你塞进我的公主府,又是谁的主意?”
秦桥问完这一句,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嗳,等等,让我猜猜看——是你自己对不对?老东肃王一死,东肃夫达和东肃晚便要夺位;但是你们三个都有继承权。相比之下,若换了我是他们,说不得也得先联合起来将你这个小叔叔做掉。你力量不足,这时候只有远赴大荆才是保命的唯一选择。”
那钦一拍掌,明亮的眼睛映衬着月光:“真聪明,这下我是真的想做大荆朝的斯人了!”
庸宴:“……”
庸宴:“若只为了保命,就不必说这么多。你还有什么所图?”
那钦敢仗着美色和秦桥玩笑几句,对着庸宴却全然不敢放肆,闻言正了正脸色:“我希望秦相能够帮助我返回东肃,登上东肃王的位置。”
秦桥笑而不语。
她既不提他这要求是如何突兀,也不嘲笑他这个一穷二白的傻小子竟有如此野心,她只是耐心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那钦:“我知道以大都督的本事,若不是荆朝的后方实在难以继续支持,他原本是可以直接打到东肃王庭的。今日东肃和大荆虽然暂时停战,但在大都督有生之年,总要将东肃打下来——那钦,愿意全力支持。”
庸宴:“你是在告诉我,你之所以想让我们扶持你上位,就是为了做东肃的亡国之君?”
那钦突然笑了起来。
“大都督,你听说过冒顿大单于吗?”东肃少年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清澈干净,带着少年人的勃勃生机,可惜那双眼却像一口枯死的井,旁人只能从其中看见无尽的黑暗:“他十二岁就被父亲故意送入敌营,敌人侮辱他,毁弃他;冒顿逃回父亲身边,用他带出来的人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是前几朝的英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