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过太庙,她也是长过见识的人了。
只一旁静坐的李氏看着她这般姿态娴熟稳重,柳眉不悦地拧起,涂了胭脂的唇瓣紧紧抿着,待众人起身,忽地插来一句:“殿下可真叫大家等了好阵子,还以为殿下开宴前不过来了呢。”
声音慢悠悠的,还夹杂着几分矫揉造作的媚态。
站在一处的几位贵妇人闻声皆皱了皱眉,看向李氏的目光似是不屑。
闻静菀眸光轻闪,眼尾淡淡一扫,心知李氏这是一击未成却又不死心,非要给她下个绊子。
便也不去看李氏,只一径笑盈盈望着阶下装扮雍容的官眷们道:“本宫前几日染了风寒,如今还有些咳嗽,不想扰了大家的趣儿,故而特地来晚些,倒是太后惦记,早几个时辰就派了人去请,本宫让那宫女来回过话,莫不是太后没听见?”
话是解释的话,但意思可不太平,甚至是将自己与李太后的不和赤|裸裸摆在明面上,连一丁点儿的掩饰都不做,顿时叫原本还在心里看不起这半路回宫的长公主的一些人惊诧起来。
这位长公主的性情,可是与先皇后十分不同啊。
她这一番话叫李氏嘴角的笑再撑不住,涂了一层厚厚脂粉的面颊遮不住青白交错,捧着瓷盏的手气得发颤,指尖儿因着用力泛起白痕。
李氏混迹高门十余年,何曾见过这样不顾忌的人物,京中往来相交尤其是高门世家之间,除开生死仇敌,便是心中再有怨怼,总还是得面上带三分笑颜,彼此不对付也多是暗地里使手段你来我往,从没有这样直白讥讽甚至将背地里的手段摆上台面的。
在外长大的野种果然没有教养!
闻静菀懒得去看李氏,脱了披风才坐下,那几个先前对李氏不屑的贵夫人便开口与她攀谈,只姿态纵然有意克制,依旧难掩倨傲。
不过听了她们自报家门,闻静菀顿时了然,这一位国公夫人,两位侯夫人,再加上几个伯夫人、世子夫人的,纵是她对如今京城的勋贵品阶知晓不多,也明白这几位的立场。
怨不得她们看不上李氏,都是大昭历经了几朝皇帝的钟鸣鼎食之家,规矩礼仪一等一的全乎,如今还能屹立不倒那自然是已经过了太尉大人这一关,不仅性命无忧,甚至还颇得“恩宠”。
闻静菀眼底的笑淡了淡,这些俱是已站了队的,她们看不上李氏这傀儡帝王的生母,自然对她这个先帝遗脉也不会有什么真心,不过面上逢场作戏,演一出君臣相宜的戏罢了。
与那几位夫人说了几句之后,果然她们都不再开口,一径捧起茶吃了几口,又互相说笑起来。
闻静菀自然也不会去讨没趣。
满殿的夫人贵女都在暗地里打量这位长公主,宫里的消息再严密,总也能传出去几句,赵冕的心思没人猜的准,但不用猜也想得到长公主的身份是一块巨大的绊脚石,可偏生赵冕就是在正德大殿上承认了闻静菀的身份。
闻静菀却是明目张胆地打量着殿内的人,饶是那一张张面孔她都认不得,也依着众人的站位看得清楚,这殿内的人少说分了四五派。
略略一想,方才的勋贵夫人是一派,李氏亲近的人是一派,应当还有不少赵冕从幽州带来的将官家眷们,以及有品阶的诰命夫人们……这么一看,那日李氏召进宫来的果然只是些虾兵蟹将啊。
她忍不住掩嘴轻笑,晴烟捧了茶给她,低声问:“殿下可是又难受了?”
闻静菀眉眼轻弯:“没,只是想起些好玩的事。”
不多时,尚仪局的女官来禀报开宴。
不待李氏张口,闻静菀就起身道:“既然开宴了,诸位便一同过去吧。”
话罢,对着面色发青的李氏微微一笑,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第 17 章
宫宴的重头历来不在吃食上,菜肴从御膳房一路送来,本就失了几分热气,待到众人寒暄礼毕落座,已是真真成了寒羹冷炙。
闻静菀本来心中还存些侥幸,等看到碗碟边缘荤油渐渐结成块,摆盘Jing致的菜蔬也因着时间过长失了鲜妍,顿时没了品尝的兴致,只捧着香茗垂首轻啜。
同殿而食的一众夫人贵女多半都是先前坐在宁寿宫正殿里的,不论揣着什么心思倒是都动了动筷子,相比之下,闻静菀这副岿然不动的样子便显眼起来。
李太后矜持地放下白玉箸,又拭了拭嘴角,才侧眼瞟向闻静菀道:“莫非今日的宴席不合长公主胃口,哀家见长公主一直喝茶?”
这宴席合不合口味不重要,谁动不动筷子也不重要,但李氏挑明了说出来,就难免给众人留下一个长公主口舌挑剔的印象。
其实好印象坏印象的闻静菀倒无所谓,只是细究起来,一个人的名声却最容易被这样的小事一点点坏掉。
千里之堤,以蝼蚁之xue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1,李氏确是个惯会玩弄这种手段的。
慢慢放下手中的杯盏,闻静菀杏眸微挑,斜斜瞥了一眼状似关怀实则眸中不掩恶毒的李氏,轻启檀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