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奉鸢出声,婆婆依然继续说道:“你告诉我,你想去哪里?”
奉鸢反手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婆婆,我陪您。”
婆婆立即道:“不,鸢丫头,我已经想好了,你还年轻,”她的声音疲惫,“我年轻的时候老是以为时间还早,怎么能想到现在呢?”
“所以,”她握紧奉鸢的手,“我望你,我盼你,走出去,早点儿去看看,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我老了,心力大不如前了,我早就只顾着死这件事儿了,鸢丫头,你答应我,出去,出去……”
奉鸢躺在床上,感到婆婆苍老的躯体里迸发的热切,好像把一种厚重的期望的担子突然压在她的肩头。
沉甸甸的,极有份量。
“婆婆求你了,鸢丫头,”婆婆声音里带着令人怜惜的痛苦,又充满着希冀,她在等待奉鸢的回答。
奉鸢深吸一口气,眼泪忽然夺眶而出,压抑着哭腔,沉声道:“好。”
……
第二天一早,一切恍如平常。
都鸦来的时候正是早间,两人还没说几句,远处一个人嬉笑着走近,都鸦神色微变,奉鸢敏感看了他一眼,目光投向来人。
来人白袍金带,长相正派,一双桃花眼带出几分风流,扫了一眼都鸦,然后眼神定定地落在奉鸢脸上,唇边勾出一抹莫测的笑来。
奉鸢觉得这眼神不怀好意,往都鸦那边凑了凑。
都鸦按着她的脑袋,眼睛看着他,来人笑了一笑,收拢了眼神,语调仍带着几分懒散,“我作为你的兄长,就算只是来看看你,又何必如此紧张?”
说着,眼神又滑黏到了奉鸢脸上,忽地恍然:“难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打扰了弟弟找个小娘子?那确实是我的不是。”
奉鸢指尖窜起微芒的灵力,都鸦不动声色地扣住她的手,纳入袖中,“兄长来,都鸦感激不尽,是父尊有事找我吗?”
此言一出,他唇角的笑意慢慢敛了干净,显然被这话刺痛了,旋即又走近不少,嗓音带笑,隐含讥嘲:“父尊找你?不错,”他笑出声,“酆都大乱,父尊的儿子都到了,你却逍遥在外,好快活啊!”
至此,算是把脸面都撕开了。
他仿佛失了兴致,平静下来,眼里的寒意却很直白地表现出来,“作为父尊的好儿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奉鸢心里怦怦直跳,不作声只等都鸦回答。
都鸦冷淡抬眸瞥向他,“明天。”
冷笑一声,他抬手探向奉鸢,骤然就被都鸦打落,他扬唇,“怕什么?如果这位小娘子是弟妹,不见见父尊?我可是为你们考虑。”
都鸦微抬衣袖,他瞬间忌惮地稍许退后,却见袖子里飞出来一道灵符,“这是给父尊的回信,劳烦兄长了。”
“走。”
都鸦正要松开手,却蓦然感到袖子里的另一只手卸了力,背过身来,手虚虚放在隔腰一寸的位置,柔声道:“怎么了?”
奉鸢摇摇头,牙齿不自觉地蹭了蹭唇,“先去那里吧。”
依然是参天的古树,清澈见底的溪流边,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打破这份阒寂。
有很多问题,有很多念想,一一杂乱地浮现出来。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到将这一刻的时间打断。
都鸦首先开口,好似这一刻他想了很久,嗓音有些干涩:“我要走了。”
“……嗯。”
奉鸢没有经验面对这样的场景,只好讷讷地挤出一个字音。
“呐——”
他的掌心赫然躺着一把骨灰色小笛子,“你若想找我,吹响它。”
接过笛子,解开腰间的缎带,带子绕在一起,不经意瞥见他目光落在别处,耳根通红,手上动作一急,越发绞在一起了,脊背生出薄薄一层汗,奉鸢指尖冒出一点灵火,正要割断,他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来试试?”
索性解得烦闷,奉鸢微微仰头,清透的眼神落在他面上,“好。”
都鸦的手指秀致沁凉如玉石,低头却距离得很有分寸,解开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等把小笛子系上,双腿跪着已然有些酸痛酥麻了,她不由向前抱住他。
一刹时,抬眸便是拎着两个大木桶的齐大壮和笑得和蔼的婆婆,两人一个呛红了脸差点儿没拿稳木桶,另一个笑意僵住,直直看着他们。
——奉鸢‘柔情蜜意’地把手腕垫在都鸦的颈间,都鸦整个身体都躺在奉鸢的身上,青丝散落,环住她的腰。
眼下的情景确实挺容易被糊弄的。
二人立即挣扎着起来,然而到底缠在一起,等他们收拾好,撞破的两人早就面不改色地越过他们走了。
奉鸢、都鸦:“……”
突发的事搅乱了离别时停滞般的气氛,奉鸢突然笑了起来。
都鸦和她对视一眼,也笑出声。
奉鸢抱膝坐在草地上,伸出手,张开五指,“我还真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