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暻掀开被子,床单中央那道惹眼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暗红色,提醒着他昨天夜里,有多么可耻地借着酒意和美色,诱拐了一个无知少女的清白。
季暻头痛不已,不知心头是喜是忧,正懊恼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了檀木床角矮桌上摆着一叠厚厚的崭新钞票。
他狐疑地伸出手指,将那叠现金拿过来随意翻了翻,从厚度来看,大概五千块左右,是斯棠一整年的年终奖。
这丫头把这么多现金放在这里干什么?
难道她还在酒店,季暻心头微微雀跃,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浴室的玻璃门,里面空无一人,唯地板上几缕乌黑冗长的发丝缠在一起,代表着她昨天夜里曾出现在这里。
季暻后知后觉,她似乎撂下了一叠钞票,潇潇洒洒地跑路了。
只当他,是一只五千块一夜的鸭。
他气得面色铁青,却又哭笑不得,一晃四年匆匆过去了,她也长大了,肤白貌美,令他感到庆幸,亦有几分骄傲,可怎么心思长歪成这样了呢?
枕头底下的手机忽而响起,滴答两声短信提示音,是林彦:小季,假期愉快,新年快乐。
另外,我有件事情拜托你,你是不是会和斯棠一起回老家,能帮我问问她为什么突然辞职吗?
心脏莫名疼痛了一下,季暻终于确认无疑,这个女人铁了心地不辞而别,再一次在他的世界里消失的彻彻底底。
昨天夜里抵首缠绵的亲密,在她眼里,只是一场无关真心的露水情缘,在他和她已经错开的人生轨迹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与回转。
/
斯棠经历了一天一夜的舟车劳顿,终于回到了她的故乡千山城,北方不似南方,在这寒冬腊月天里,温度骤然降至零下十几度,早已经大雪封道,人车难行。
她裹上厚厚棉服,拖着行李箱站在公交站牌下,双腿冻得失去知觉,只是道路结冰,车影罕见,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一辆出租愿意在她面前停留。
斯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通讯录,很快又放回兜里,眨了眨被风吹红的眼睛,认命地朝着离车站最近的一家酒店走去。
舅舅家离车站十几公里,她打不到车,也不会有人来接,总不能拖着行李箱就这么徒步走回去。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斯棠一边啃着泡面香肠,一边数着银行卡里所剩不多的余额,暗暗庆幸家里人丁稀薄。
她既不用筹办年货,又不用拜亲访友,连年夜饭也没得吃,这次回来主要是见见来年即将高考的表妹孟莹,给她包个数额稍大一点的红包,便再无可开销的部分了。
想起她刚拿到手还没来得及捂热的年终奖,斯棠有些rou痛,为什么要在那个人面前耍大牌呢,她一个月挣多少工资他还不清楚吗?
何苦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年少时爱而不得,后来生出许多龌龊的心思来,譬如成为富婆,把金粉嫩嫩的人民币砸在他的脸上,迫使他成为她的泄欲工具,直到她厌了,倦了,再一脚把他踢开。
得不到他倨傲的真心,得到他清贵的身体,也是不亏的。
只是世事难料,她那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长大后,竟然混得这般穷困潦倒。
只付得起一夜的价钱。
斯棠在酒店里睡了一觉,马路上的积雪渐渐融化了一部分,余下的也被人工铲除得差不多了,街头渐渐车来车往,她终于得以离开这座破旧的千城火车站。
只是,她并未直接回舅舅家,而是先去附近的一家小宾馆放好了行礼,跟前台确认了除夕夜也依旧营业之后,终于放心地提着包包出了门。
斯棠在商场里给自己换了一身新衣服,整个人看上去终于没那般颓丧,她涂了一层鲜艳的正红色唇膏,抿了抿唇,望着镜中还算周正的自己。心满意足地提着几盒人参茶叶来到了舅舅孟江一家三口所住的单元楼中。
舅舅去了社区的棋牌室,家中只有舅妈林敏静一个人,斯棠汗颜,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她从小便和这位舅母合不来,爷爷去世那年,斯棠还未满十八岁,孟江想将她接到家里抚养,最终因林敏静的极力反对而作罢。
人之常情,斯棠其实懂得。
但她由此而不喜欢这位强势的长辈,亦是人之常情。
她将礼品放在茶几上,简单寒暄几句,实在无话题可聊,便问起妹妹孟莹的近况:莹莹也不在家吗,这会儿应该放寒假了吧,她去了哪里?
林敏静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那个强势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竟然黯然落泪,表情沉重,哽咽道:棠棠,你劝劝你表妹吧,她,她逃课去网吧上网,竟然看上一个社会青年,整日不回家,在外面跟那些不干不净的人厮混
她本不欲将家丑外扬,可实在没其他法子,孟莹是家中独女,自小叛逆乖张,特立独行,愈长大愈不成样子。他们夫妻二人都奈何不了这孩子,却唯独和她这心冷命硬的表姐关系极好,事事依从。